脑海之中有些记忆在翻涌,那个奋不顾身为琉璃挡去灾祸的少年,似也在她的眼前。只是,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一样的,面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想要变强,不是因为对力量的渴望,而是因为对无力的厌恶,厌恶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现状。
而眼前,鲜血顺着慕凌君的指尖滴下,打在地上。“慕凌君,你……”琉璃惊恐地说道,手中的糖人早已掉在地上。
慕凌君没有理会,审视着围在他身边的三个黑衣人。心里盘算着:巷道狭窄,不好交手,要先离开这里。
他猛然一个转身,一把拉起身后的琉璃,然后就势踢向身前黑衣人的小腹,反手一个出拳打退左边来人,身形一闪,拽着琉璃从刚打破的缺口中逃了出去。
然而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似是有意要把他们堵在这个巷道。感觉身后的杀手逼近,慕凌君一下子将琉璃甩到自己前面,然后转身和他们缠斗。
他闪身避开银剑,一个擒拿手抓住来人的胳膊,银剑倾斜,掉落在地上。不料对方竟然反手锁住他的手。慕凌君一个侧身,踢向右边袭来的黑衣人,却没能抽出双手。
一时被困住,慕凌君调动步子,试图甩开钳制住他双手的黑衣人。怎料那人跟着他的步子,随他转过一圈,让慕凌君无法脱身。忽然一道寒光闪过,慕凌君微微侧身,却还是躲避不及,被那一剑划过他的右臂。
躲避之后,他还未稳住脚步,那人趁机又劈下一剑。落下的一刹那,鲜血迸溅而出,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慕凌君惊愕地注视着,一把剑径直穿过眼前黑衣人的胸膛,又狠命地抽出。那黑衣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他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掉落。
而在他身后,琉璃握着那把的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淌下,滴溅在地上。她的手有些发抖,神色却异常的镇定。抬眸转身,琉璃看向钳制着慕凌君的那个黑衣人,直接地刺了过去。
那人登时回过神来,甩开了慕凌君的手,弯身避过。慕凌君几步上前,抓住了琉璃的手腕,夺过了她手中的长剑,“我来。”他沉声扔出一句话,然后利落地反手出剑,破腹而过。
收剑起身,慕凌君打量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而远处还有一个刚被他踢倒在地的刺客。慕凌君逼近那人,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他……可能回答不了你了。”琉璃低声说道,“我刚才一时情急……”她指了指慕凌君手中的长剑。
目光落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原来他早已咽了气,而且身上被刺了多处,一看就是个从未用过剑的人一通乱刺所为。
“算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慕凌君低声喃语,转身看向还有些出神的叶琉璃,‘轻笑一声说道:“怎么,刚才拿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现在害怕了。”
琉璃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怕吗?可能有一点儿吧。她确实从未杀过人,当鲜血渗出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心中的恐惧。可是,握住剑的手却并没有松开。即使是现在,知道自己杀了人后,她的脸色依然平静。
抬头迎上慕凌君的目光,“你的伤……严重吗?”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淡然的听不出情感。
慕凌君没想到琉璃会是如此反应,他愣了一下,然后回道:“还好,不是很严重。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刺客,我们先赶快回宫。”
他撤回了对视的目光,心中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叶琉璃,你要知道这种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如果……”
“我知道。”简短的回答,琉璃微微一笑。如今南国的政局依然不稳,她又是三年前夜焰之变的当事人,势必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她都知道。
但是今天,她还知道了,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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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巡视一事可以推迟。”
“王上,您应当先把伤养好,再说巡视国都一事。”
慕凌君朝身旁的万空和云枫摆摆手,低声说道:“本王的伤不要紧,但是巡视国都一事不能推迟。这件事已经早早地宣告下去,如今临池的百姓,都在街道两边等着。”
“慕凌君,可是……”琉璃刚一开口就被慕凌君打断
“你是知道的。”他转头看着琉璃,“护国女巫对于南国的百姓有着何种意义。如果不能按照宣告下去的时间出现,难免会引起百姓们的疑虑。”
他伸平双臂,让服侍的宫女为他穿上那身金丝龙袍。沉声说道:“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相信没有错。”玉冠束上黑发,玉带系于腰间,凌厉的帝王之气立显眉间。
轻叹一口气,琉璃看向那边忧心忡忡的两人,淡淡地说道:“两位,继任大典那套衣服,还有吗?”
“琉璃,你别跟他一起胡闹,行吗?”几乎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云枫可怜的对她说着。
“好的,我不胡闹。”她严肃地回道,“我只是要很认真的和南王巡视国都,昭告百姓。”
所以,就是凭借他们的任性,巡视国都最终还是按照既定的时间进行。只不过,万空黑脸地又加派了很多侍卫,云枫更是坚决地要求一路暗中跟随,甚至还不忘把叶岚也传唤过来。
这也造成了现在的他们,坐在高高的轿子上,前呼后拥着一大堆随从,将他们和人群隔开。好在轿子自上而下是轻柔透明的曼纱,前帘撩开,让琉璃能够看到周遭的百姓。
她看到他们围在两侧,兴奋地挥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天色渐黑,却依然不能打消他们的热情。有的孩子手提着花灯,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们的轿子,一路又跑又喊。
琉璃必须得承认,慕凌君的决定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子民的信仰。而这随行的灯火通明,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头上那一堆金钗玉簪,各种发饰依旧让琉璃很不适应。但是,她努力地扳正身子,抬头平视前方,希望以更加认真的姿态,出现在这些百姓的面前。
不是为了证明她有多高高在上,不是为了证明她有多么尊贵,而只是想告诉他们,她是值得他们相信的人,是那个会永远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祈福的护国女巫。
曾经的她,为了不再见到阿疏,而打算留在南国,并想着得过且过的耗日子。而现在的她,想在没有阿疏的这个国家,更认真的活着。不是为了一个护国女巫的虚名,而是为了那么多的笑容,和那么多的相信。
轻阖双眼,琉璃在心中说着:“抱歉,娘亲。琉璃没有听您的话,还是回来了,回来接受您想让我逃离的宿命。不管您是因为什么把我送走,我都只能说声抱歉。因为,这不仅仅是宿命。”睁开双眼,迎对着万家灯火,她默念着,“这也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是我心中的希望。”
就像当年的您一样,再多痛苦,也选择了接受。只因为在您心中,得到的那些,永远比失去的更重要。
“停一下。”慕凌君突然命令道,侧身看向在他后面的琉璃。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琉璃疑惑地看向慕凌君,难道又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只见慕凌君伸手,很不耐烦指了指路边,然后立刻就一言不发地又坐了回去。
琉璃木讷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街边的人潮中,有位最靠近他们轿子的老婆婆,她极力伸出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琉璃起身凑了过去,看到了她手中紧握着的糖人——那个女巫糖人。
“女巫大人,送给你的,请收下。”
“谢谢。”琉璃的手越过周围的随从,小心地接过那个栩栩如生的小人,眉眼弯起,她笑道:“又见面了,叶琉璃。”那个老婆婆也随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讨到一个。不过,这又让她想到白天的那个刺杀,正如慕凌君所说,这样的事情还会很多。也许对于他这个南王来说,可能遇刺都已是家常便饭。
她不清楚现在朝中的形势,也就无法推算是什么人下的杀机。但是她知道,慕凌君自己一定很清楚。而且想要在那个最高的王座待下去,就要忍受别人时时刻刻的觊觎。
琉璃看向前面曼纱中的背影,在她眼前,莫名地和另一个身影重合。在同样波诡云谲的皇宫中,他又可曾平安无恙地走着,他的身边又可曾有着助他,帮他的人。
阿疏,我好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真的只是想知道,你过的怎么样。这些心声隐藏在黑夜中,逐渐沉淀……
喧嚣声逐渐散去,万家灯火隐于身后,眼前的皇宫愈来愈清晰。犹如踏入了未知,琉璃明白,回去后就意味着面对。
面对那些人的加害之心,面对三年前夜焰之变的真相,面对形形*的阴谋。在紫宸殿外,琉璃驻足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很多自认为的宿命,都不过是一个个选择铺就的路,就如同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站在这里,她,会有别的选择吗?
“我怎么觉得,你和王上出去这一次,像换了个人似的。”
琉璃转头,看到手执折扇,嬉皮笑脸走过来的万空。只是到她面前时,万空又故作严厉地说道:“我说让你别胡闹,你反而还帮着王上一起来。你说,要是刚才又突发意外,那可怎么办?我这个大祭司,都快成慕凌君的皇宫管家,天天为他操心……”
万空正说得起劲,扑通一声,琉璃跪在他面前。
“不是,你也不用这么诚恳的认错,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被这突然的一跪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扶起琉璃。
“万空师父,”琉璃抬眸,直视着万空,坚决地说,“你让我当小怜的师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