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怜走的那日,漠疏和阿哑都没能去给她送行。他们现在都是带罪之人,身不由己。再加上皇上让漠怜率军伐边,对漠疏不闻不问,似是在宣告世人,他已不在意妖妃所生的这一双儿女。
阿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瞬息之间便可轻易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抹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对宫中的每个人来说,灵妃不像是死去了,而像是从未出现过。但是,漠疏和漠怜又算什么呢?阿哑无法解答她心底的哀伤。
好在笃离要随漠怜一同出征的消息,多少给她一点儿安慰。纵然刀剑无眼,笃离也应会护漠怜平安的。
只是她眼下的境况似乎更为棘手点儿, 各种下达的禁令,就像是要把漠疏困死在灵清宫中。
灵妃心善,对下人和那些皇亲国戚都是一视同仁。灵妃去世后,很多宫女和太监都要求留下来,照顾漠疏的饮食起居。但是,没过几天,他们就全部被调走了,甚就连偷偷送食物和衣物也会受到严惩。
而现在,偌大的灵清宫,只剩下了漠疏和阿哑两个人,那些安排来送饭的人更是偷工减料,即使一天不来,也无人过问。如今,他们早就没有可以饱腹的东西了。
思虑再三,阿哑还是想出去找点儿食物。“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漠疏有些犹豫。
阿哑看看眼前思忖的少年,劝道:“没事的,宫中的人大多都不认识我,行动也方便些。可是如果你去的话,指不定又会被什么人指指点点。”见漠疏还是不敢答应,她又略带调侃地说:“行了,我的二皇子,你愿意被那些人说闲话,我可不愿意。”
“那……早去早回。”漠疏轻声回道,嘴角微微勾起,目送着阿哑走出宫门。
一路之上,阿哑都尽量避人而行,思索着该上那里弄些吃的。没走几步,她看到远处的石桌上似乎摆了一些果盘和糕点。阿哑小心地打量了四周,发现确实是空无一人。兴许是哪个皇子或妃嫔剩下的,阿哑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走向石桌,轻轻拿起盘中的一块果酥。
“哈哈!让我抓到你了吧,偷东西的贼!”从石桌后的花丛中,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吓得阿哑一下子把果酥扔到了地上。
阿哑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个身着金袍的少年,似乎比漠疏要大一些。他头发随意地散开,发间还别有在花丛中沾上的叶子,眼角微微上扬,志得意满地盯着阿哑。阿哑被抓了个现行,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那人手一挥,弯腰仔细地盯着阿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你这个贼,被我发现了吧?我要你陪我玩。”阿哑顿觉错愕,陪他玩?这人到底几岁啊?
她小心地又拿起一块果酥,讨好地说:“那我给你这块果酥吃,你不要抓我了行吗?”阿哑想着这人大概是有些呆傻,当做孩子哄一下应该就能混过去了。
那人的眼中立刻写满了惊喜,竟真的顺从地咬了一口阿哑手中的果酥。
“太子殿下,您怎么又跑了?皇后娘娘不是交代了不让您出宫的吗?”
看着慌张跑来的太监,阿哑咽了一口唾沫,太子?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她干笑了两声,然后立马跪下,俯身说道:“太子恕罪。”
那赶来的太监瞥了她两眼,问道:“你是哪家的婢女,怎么在这里?”
“哦,”太子把头发缠在手指上,漫不经心地道,“她是来陪我玩的。”
阿哑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说自己是偷东西的贼。她正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暗自庆幸,谁知道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太子殿下这样就不对了,怎么能包庇一个犯错事的丫头呢?我可听见了刚刚有人说抓到一个贼。”
不用回头,只需听声音,阿哑便猜出了来的人一定是漠念。“真是冤家路窄。”阿哑心想。
漠念的黑靴踱到阿哑眼前,他弯腰看着低身跪下的阿哑,嘴边生出一丝冷笑。“小丫头,脸好得挺快呀!我就说嘛,像你这种人,不给点儿教训是不行的。今天来做贼,明天是不是就能杀人啊?”阿哑强忍着不语,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能再惹出事端了。
或许是看出了阿哑的心思,漠念笑得更放肆了。他直起身子,对太子说:“太子殿下心善,不想处置这丫头,我就帮你处置,如何?”
“我看不可。”阿哑心说不妙,回头怔怔地看向似是从天而至的漠疏。几天下来,他的身体有些孱弱,但眼眸里的光愈发刺人,“我觉得三弟还是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人为好。”
漠疏不放心阿哑,一路跟随她到这里,看到漠念出现时,他就心觉不安,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漠念带着那鄙夷的目光,阴阳怪气地说:“我觉得二皇子好像并没有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啊,你以为你还能保谁啊?你妹妹都快战死了。”
“你闭嘴!”阿哑回击道,真想上去给漠念两巴掌。难道漠怜不是他的妹妹吗?怎么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人?
“你想处置,处置我就可以了。”不作多余的反驳,漠疏只是直视着漠念,冷冷地说道。
漠念仰头大笑,“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块在这跪着吧。等我心情好了,再来看你们!”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一旁的太子,似乎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傻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哑抬头看了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回道:“阿哑。”
“哦,我记住了!”他欣喜地转身,慢悠悠地跟着那个太监回去了。
阿哑心中是又气又急,漠念这个家伙人面兽心,那个鬼太子又助纣为虐,全都是落井下石的恶人。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漠疏已经一声不响地在她身边跪下。阿哑紧咬嘴唇,“你来干什么啊?”她声音中带着哭腔。
“陪你。”简单的两个字,漠疏说得仿若千斤。
如果不能救你,那就选择陪你。
炽热的夏日下,是两个挺直跪立的身影,一个娇小却不柔弱,一个瘦弱却不纤细,与那夜照入灵清宫月光下的两个身影莫名的重合。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跪着,感受灼热的阳光割痛每一寸皮肤,直到汗水打湿了衣衫,阿哑眼前的景物也开始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