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漠浅的话,所有人皆是一惊。而萧后的笑容彻也底被撕破,怔怔地看着漠浅。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无中生有啊?贫道……贫道……”
“什么叫无中生有啊?”漠浅一脸无辜地盯着他,又看看上面的萧后,“你当时不是和春桃见面的吗?被我看见了之后,春桃还捂着我的嘴叫我不要乱说。”
丽妃用单手扶额,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太子殿下口中的春桃,可是姐姐的那个贴身侍女呢。”说着,她抬眸瞥向萧后。
萧后双手紧握住椅边扶手,骨节泛白,“皇上,浅儿怕是又犯病了,他这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不可……”
“皇后娘娘,”漠疏突然开口,“正是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不会说谎,您说,是不是呢?而且,皇后娘娘您不解释太子话中的内容,而只是一味的指责太子,难不成是在故意逃避什么吗?”
“漠疏,你……”
“都不用说了!”龙椅之上的皇帝,怒喝一声,早已是脸色铁青。他指着大殿上的老道,说道:“你,怎么解释?”
每一字都透露着骇人的怒气,威慑心神,足显帝王的压迫之感。
而被他所指的老道,已是惊慌不已,全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地回道:“贫道……贫道……有罪啊!贫道确实不是云游至此,而是……而是皇后娘娘……”
“你,你是在诬陷我母后,你先害我皇兄,又栽赃给我母后!父皇……”漠非慌乱地想为自己的母后辩解着,转头,却只看到皇帝脸上的怒色,萧后无神的双眼,以及她惨白的面容。
“来人,”皇帝紧抿着嘴唇,从牙间挤出冰冷的话语,“将这个老道关押下去,还有,将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春桃一并收押,给我细细审问。皇后……”他的目光扫过身旁的萧后,寒冷彻骨,“暂时禁足宫中。”
萧后目光呆滞,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绝望地垂下眼眸。到底是为何,她设下陷害漠疏的局,却把自己困在其中!
端起酒杯,轻噙一口,漠疏仍然是神色淡漠。他的眼神移向身前的漠浅,恰好窥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
是啊,就连漠疏自己,也没有料到漠浅会如此轻易地答应帮助自己。而在场的人中,又有几人能提前猜到漠浅今夜的表现呢?
这个禁锢了漠浅太久的牢笼,最后,还是由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记忆,倒回不久之前的某个夜晚,一个身影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潜入灵清宫中。
“太子殿下来的好迟啊,我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
皎洁的月光投下,照清了来人的面容,仍是是散开的发丝随意披散,目光却没有了平日的呆滞,反倒是映出如水的清明。而瘦削的面庞上,再也没有那往日憨傻的笑容,而是少见的严肃与沉稳。
这个人,是漠浅,也不是漠浅。
“我还以为,可以装的再久一点。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戳破了我的面具,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轻抿着手中的茶水,漠疏回道:“其实我并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似乎并不是天生的痴傻,而是在突然之间丧失了心智。”
“印象?”漠浅冷笑一声,“真没想到,你对我竟然还会有印象。”
他上前几步,环视四周,似是想借着月光看清这黑暗下的光景。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道:“二十多年了吧?我共来过这灵清宫两次,而你呢,又来过皇后寝宫几次?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如果说丽妃对你的母妃只是憎恶,那么我的母后对你的母妃就是彻底的恨。”
“是啊,而且还需要时时刻刻用一种虚伪的宽容去掩盖。”漠疏抬头对上漠浅的目光,这个从未显露自己真面目的兄长,在今天晚上,终于肯说出了实话。
漠浅没有逃避他的目光,接着说道:“很虚伪是吧,我也讨厌。但是,不能被改变的是,她是我的母后。”
他的眼中忽然溢出了一种哀伤,“漠疏,你知道吗?我这几日一直在回忆,你究竟喊过我几次兄长或是皇兄。我突然间又想起来,我同母同父的弟弟从小一直称呼我为太子殿下,而漠怜和漠念也从未真正发自内心地叫我一声皇兄。”
“所以,你后悔了,是吗?”
“对啊,我后悔了,我后悔成为太子,后悔当初选择了逃避,而不是面对。我本以为只要我这样一直痴傻下去,父皇早晚有一只会废了我这个太子的。但是我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你的母后会为了你的太子之位,做到如此地步,对吗?”漠疏轻声说着。
漠浅痛苦的点了一下头,月光清楚地映出他紧咬着嘴唇,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人说出这些来。可能,是因为装的太久,真的累了。为了成为她所期待的那个太子,我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自幼与兄弟姐妹隔离,但是为了让母后开心,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瞒在心里。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件事情,我会一直把她当做自己最爱的母后。”
那是漠浅的心结:年幼的他,无意中听见了母后和春桃的对话,揭开了多年前舒妃的死因,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些猝死的小皇子竟也是……
有些结的痂,一旦被揭开,便是如此的鲜血淋漓。他没有想过那伤口会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萧后教了他那么多年人心险恶之理,竟都不比那一时他领会的深刻。
漠浅睁开眼睛,看向漠疏,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知道你想要的真相,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让我来。我会帮你,也算是帮我自己,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
“她的罪责,太大了。”漠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眸光寒冷彻骨,“你知道我不可能原谅她,但是,我会尽量保她一命的,不光是为你,也为了小非。”
漠浅松了一口气,“漠疏,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谢你。对了,还有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阿哑,你会找到她,把她带回来的,对吧?”
似是没想到漠浅会提到阿哑,漠疏有些错愕,他沉声说道:“我以为你只是把阿哑当作一个借口,没想到,你会是真心担心她的安危。”
“就当作是一个借口,也可以。反正,生长在帝王家,能有多少真心呢?”那一抹苦涩的笑漫上漠浅的嘴角,竟有些刺痛了漠疏的心。
但是,正因为知道真心的奢侈 ,漠疏才想把他的妥善的保存好,然后等到有朝一日,把这颗心完整的交到那个人的手中。
放下手中的茶杯,他从未如此的坚定过。仿佛在立下一个生死的誓言,他说:“正是为了阿哑,我才会做如今这些事情。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把她平安地带回来。”
漠浅静默的转身,月光洒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几乎已是有些哽咽,他说道:“漠疏,那些东西太重了,我承受不起,所以,就……拜托你了。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个逃兵,但这一次我会把那些真相拿出来。可是,说真的,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走上了这条路,不会后悔做了这个选择。我,解脱了,而你,却要亲手把自己锁进牢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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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傻子,正如漠浅硬生生拉着那件衣服不放手时,春桃只当他是闹脾气。正如他在宫中撞见那个老道时,萧后只是以为他又是在到处乱跑。
所以,当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些事来,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漠浅成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反转这个局的关键。
然而这些,不会有人在意了。因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从春桃的嘴里倒出,包括当年舒妃的难产,小皇子的早夭,还有……灵妃的死。
多年来萧后母仪天下,执掌后宫的形象在顷刻间崩塌。皇后寝宫中,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的疯女人。
“皇后娘娘,不,应该是罪人萧氏。皇上吩咐奴才尽快带您去冷月苑,请您快些动身。”老太监上前几步,说道。
冷月苑,灵妃当年丧命之处,没想到最后,竟也成了她的归宿。
“丽妃是不是挺开心的。”萧淑云忽然开口低声问道。
“这……奴才只是……”
“我要见皇上,”她倏地抬头,犹如临死的困兽,“你快告诉他,就说……灵妃当年的事情,是丽妃她帮助我的……”
丽妃,我是不会让你得意的,你就陪我一起下这个地狱吧!
而在灵清宫中,千易在漠疏耳边低声说道:“统领,东西都准备好了。”漠疏轻轻点了一下头,现在,他还有一笔账,要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