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以来,漠疏和阿哑的境遇已是好了许多,起码在漠非的督促下,衣食算是有了供应。
然而,阿哑还是担心漠疏的状况。她知道漠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挂念着漠怜。或许他更介意的是,妹妹战场杀敌,自己却只能于宫中苟活。繁重的心事,再加上一直积压于身体之上的重担,漠疏终究是撑不住。
日子本就难捱,偏老天又喜欢给他们加点儿作料,曾经的饥渴,烈日下的毒晒,似乎是都等着在这一刻发作,让漠疏顷刻间失了力气。病来如山倒,任凭漠疏的内心如何强大,也拗不过身体对他的抗议。
太医倒是来了几个,不过是说疲劳所至,草草开了几服药就走了。之前来的勤的漠非,最近又不知为何不见人影,阿哑除了先自己照顾着漠疏,一时别无它法。
可是漠疏的病情并不见好转,他双目紧闭,额头汗珠密布。阿哑不敢离开床边一步,一遍遍地擦拭着漠疏的额头。
伴着窗外不绝的雨声,阿哑心也在狠狠地揪着。她轻抚着漠疏的额头,却发现仍是滚烫。
漠疏的嘴唇愈发苍白,不时漏出痛苦的轻哼,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漠疏,漠疏,你怎么样?”阿哑喊着,握住他颤抖的手,却只感觉到透彻心扉的冷。阿哑真的慌了,她从未如此害怕过,她害怕她再也感受不到漠疏手中的温度。
不能再等了,阿哑心想。“漠疏,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会来,你一定要等着……”
转身,她的身影没在瓢泼大雨中。
不要命地狂奔着,也不管脚下是什么。
此刻,阿哑的一切感觉都消失了,即使身上被雨水重重敲打着,即使跌倒在泥泞中,即使身上脸上脏乱不堪。无非就是一遍遍的重新站起,无非就是全身被雨水打湿,无非就是像个疯子一样。
可,那又怎样?
太医院里应该还有人,她只想着这件事,还有——漠疏,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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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夜的太医在开门的刹那,几乎就要吓出魂来,他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门前,披头散发的少女,全身皆湿,衣上、脸上沾满了泥浆,狼狈不堪。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语无伦次,只知道重复地说着:“求您救救二皇子,求您了!”
阿哑不记得自己折腾了多久,雨下了一整夜,阿哑也醒着一整夜。她看着漠疏喝了太医开的药,看着他像个脆弱的孩童一样,沉沉地睡着了。
天亮时,漠疏睁开了双眼。
他凝视着阿哑,久久没有说话。阿哑有些手足无措,她还趴在床边,头发仍散乱地贴在额前,膝盖上泥血混杂,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但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漠疏试着想要坐起,阿哑却慌忙起身,低头说:“漠疏,我……我先去换件衣服。”她没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怕会心痛,怕会落泪,怕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软弱。
漠疏也轻声回了一个字:“好。”然后看着她落荒而逃,留下一路的水印。
不知道,不敢想,不敢问,昨夜是怎样的情景。深吸一口气,漠疏独自吞咽下眼泪。但他还是清楚地记住了,在那个雨夜,有个少女为了他奋不顾身,以及她是怎样的狼狈,怎样的傻,怎样的柔弱。
阿哑回来时,漠疏已经背过身,似是睡着了,而之后,她和漠疏都再没提起这件事。
只是隐隐之中,她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那些很细微的情感逐渐融入他们的心中,让他们终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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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好消息,怜姐回来了!”漠非一路吼着进来,像极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匪徒。漠疏痊愈已有几天,但仍在休养。不过,一听闻这个消息,他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立马翻身下床。阿哑也从桌边站起,直扑向漠非。
“真的,她怎么样?”阿哑急切地问道。
“好的很!”漠非一挑眉,得意地扬起头,眉飞色舞道:“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威风——大胜而归!父皇一高兴,要大赏怜姐。我这才有机会从母后那里溜出来,要不然我还在宫中禁足呢!”
“谁问你这些,我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阿哑不解气地拍了漠非一下,漠非一脸嫌弃地向后跳开一步,惹得漠疏不禁轻笑了一声。
“谁能伤得了我啊?”轻快的脚步声带来清脆的笑声,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缓步而来的少女。一身银白的铠甲,舍去了红色的娇艳,却平添了一分男儿的英豪,好一个巾帼将军!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仿若是刀刻而成,再无柔弱之感。少女环视了灵清宫内熟悉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在那三个呆住的人身上,薄唇轻启,“我回来了。”
阿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有千言万语堵住胸口,想了半天,最终只说了一句,“没受伤吧?”
“我好着呢,除了中了一箭。”漠怜没心没肺地笑着。
中了一箭,阿哑听后脱口而出,“是左臂吗?”她这一问,倒让漠怜有些惊讶,回道:“阿哑,你怎么猜的这么准?不过没什么事,那点小伤早就好了,不信你看!”说着,她还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表示自己的伤确实已经好了。
只是阿哑却开始疑惑自己刚刚怎么会这么问,可是冥冥中,她偏偏想到漠怜请命那天,她在漠怜转过身时看到的那副画面,自己还真是有些奇怪。
“不是还要大赏吗,怎么来这儿了?”漠疏柔声问道。
听他说完,漠怜的脸色登时严肃起来,她略带犹豫地说:“皇兄,你要小心,他们——可能要冲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