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空和叶岚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万空轻咳了一声，艰难地开口道：

“琉璃，你听我说，我们刚刚……”

“阿疏……他怎么了？”第二次发问，万空看出来，琉璃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拼命咬着嘴唇，而牙尖处，已经渗出了一丝血痕。

万空松开了抓住叶岚衣领的手，分外担忧地注视着琉璃，“琉璃，你先……”

“我问你，阿疏他怎么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琉璃双手紧紧攥成拳，青筋尽露，双眼似是在喷火。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我才不告诉你。”万空后退了几步，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只是听到漠疏的名字，你就如此反应激烈。”

眼中忽有一丝酸涩，他有些恍惚，喃喃道：“真的……很想……”

记忆中，是他在咆哮着：“你知不知道，你是护国女巫，你要对南国的百姓负责！”

而那个女子浅笑安然地说：“但是，我也是容宸的妻子。”

那个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彻彻底底的击溃。让他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是多么的可笑。

“琉璃，你放心，漠疏他一切都很好。”叶岚上前一步，直视着琉璃，想竭力平复她的心情。

琉璃死死地看着他，冷声问道：“真的？”

叶岚轻轻点头，双手扶上她的肩膀，肯定的回答：“当然是真的。”

他看到琉璃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双手，“琉璃，我们只是听到了来自北漠的密报，了解到了北漠皇室的近况。漠疏他……”

“他要成为太子了。”万空忽然开口说道，只是，他的表情有一丝微妙。

“太子？”琉璃有些难以置信，她看向叶岚，似是在向他求证。

迟疑了片刻，叶岚答道：“北漠的皇上不久之前废去了皇后和太子。如今，漠疏是几个皇子中最有能力成为太子的人选，只是……”

“只是，皇上还没有下定决心。”万空突然接过话来，说道，“不过北漠朝中上下皆认定，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是这样吗？”琉璃犹疑地看着叶岚。叶岚刚要开口，却瞥见万空凝重的神色。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最终答道：“是的。”

琉璃顿时如释重负，她不自觉地掰弄着手指，不满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你们早点说不就得了，害得我疑神疑鬼的。”

“我要是告诉了你，万一你心血来潮，又去星寰宫问一下漠疏能不能当皇上，那我该怎么向王上解释？”万空恢复了平日的神情，用一贯的语气调侃道，“不过，女巫大人对我这个师父还真是十分尊重，真令我感到意外。”

万空这不痛不痒的话语，倒让琉璃有些不好意思。想想也是，自己这刚刚拜了师父，现在却又因为刚刚听到漠疏二字就失态顶撞。

她眨眨眼，赶紧讨好道：“万空师父，我只是一时的情急，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而反悔。”

“放心吧，琉璃。”一旁的叶岚赶紧出来圆场，“他肯定是赖不掉了，有我看着他呢。而且，我让我的女儿陪你……”

“你有女儿？”琉璃惊诧地问道。

万空不知从何处变出了那把折扇，在手中把玩着。“他这脾气的人能找到老婆，你真是太看得起他了，阿霖是他捡来的一个孤女。”

无视掉叶岚的怒气，万空自顾自地说道：“你要想开始，即刻便可开始。先去院子里准备着，阿霖就快来了。”

“遵命，师父！”琉璃欢快地应道，转身跑出房门。

见她身影隐去，叶岚一拳挥向万空，却被他用折扇打下。“你要么不打，要打就使出全力，别用这种软绵绵的拳头教训我。”

“我想打我自己。”叶岚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也明白，不管我们说什么，琉璃都只能是个旁观者。既然改变不了，干脆就不要让她知道。”

来到院中，琉璃收敛了笑容。这些日子，她忽然明白了强颜欢笑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不是因为突然听到那个名字，她才情绪失控。而是因为她一直都想知道那个人的近况，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问清楚。

太子吗？她喃喃自语。真的很好，不是吗？他不仅平安，而且还即将要成为太子。她的嘴角边泛起一抹苦笑，曾经来到南国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只要找到那个答案，就能回去了。而现在，她要的那个答案已是模糊不清。

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帮助阿疏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被判定了。所以你看，叶琉璃，没有了阿哑，他会过得更好。你不出现，便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琉璃悄悄拿出衣中的那个布包，小心地打开它，露出了那只蝴蝶玉簪。哀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席卷，以后的生辰，她恐怕都无法赴约了。

“是琉璃姐姐吗？”清脆的女声传来，如泉水击石般轻快悦耳。

琉璃整理好自己自己的神情，将玉簪仔细地包好，放回怀中。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蓝衣少女，提剑而立，一条淡蓝色的丝带束起秀发，显出一股英气。浅笑的眉眼，独有着少女的生动。

毫无缘由的，琉璃想到了那个最爱红色的女子，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她用粲然的笑容接纳了自己。或许，沙场上的种种，已经磨砺了那个少女的笑容，但那份热情与豪气，却永远都不会消逝。

见琉璃一时没有反应，蓝衣少女接着说道：“琉璃姐姐，我是叶霖。”

“哦，我已经听万空师父说过了。”琉璃回过神来，笑着回道，“我可是没有什么底子的，以后恐怕要麻烦你了。”

叶霖莞尔一笑，俏皮地说：“我倒是不麻烦，只不过，要跟万空师父学的话，琉璃姐姐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做好心理准备？炼狱之苦我都受的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然而很快，琉璃就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事实证明，虽然万空素日里鲜少有正经的时候，但人家毕竟还是南国的大祭司，在重要的事情上，可从来不会马虎。

他能教出漠怜那一身本领，自然也可以把琉璃折腾成一个高手。只是，成为高手的代价，略微惨重了点儿。

“啊~~~”一声哀嚎，响彻整个小院。万空悠然地摇着扇子，注视着眼前完全不顾形象，捂着手臂跳着大叫的琉璃。

“万空师父，琉璃姐姐没有学过武功，你这出手是不是有些太狠了。”叶霖目睹了刚才壮烈的一幕，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万空就十分不客气地卸掉了琉璃的胳膊。

“她要是会功夫，还用我教。”万空不屑地说道，“琉璃，还要学下去吗？”

“我才不会这样就放弃。”琉璃强忍着疼痛，咬牙说着。

万空一挑眉，抬了抬折扇，说道：“那就再来。”琉璃闭眼，深吸一口气，猛扑过去。

“啊~~~”又是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

叶霖不忍心看下去，也闭上了眼睛。

几日之后，慕凌君亲临栖梧阁时，他有种想即刻拂袖走人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知道，以前的南王会有废了护国女巫的想法吗？

小院内，琉璃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她觉得漠怜对万空的评价，完完全全都是错的。这哪里是什么老妖精，这简直就是一个恶魔，十足的恶魔！最好他这次离开栖梧阁就莫名其妙地摔断腿，然后，别回来了！

心中咒骂之时，忽然发觉眼前的一片阳光被挡住。很不情愿地抬眸，琉璃看到慕凌君那满脸的嫌弃。

“所以说，万空竟然会收你为徒。”慕凌君坐在椅子上，挑眉说道。

琉璃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从小院到房内，她原原本本地控诉了万空所有的恶劣行径，还顺便暗示了慕凌君，万空背着他在外面私自收徒的罪行。

她说的口干舌燥，结果到最后，慕凌君就抓住这么一个重点。就连一向严肃的云枫，此时也在努力憋着自己的笑意。

认命般的垂下头，琉璃瘫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那么，王上大人来我这里，该不会只是来取笑我的吧？”

慕凌君看向云枫，扬了扬下巴。云枫领会了他的意思，迈出一步说道：

“女巫大人，王上最近了解到一些关于北漠皇室的近况。”

听到“北漠皇室”，琉璃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她抿着嘴唇，稍稍端正了一下身子。

这些细微的表情与动作，都落在了慕凌君的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倾斜身子。

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变化，云枫犹疑了数秒，接着说道：“北漠皇室现在的局面，应该是说非常的微妙。萧后和太子被废，但是萧相的势力仍然不俗。二皇子漠疏受流言所困，又招皇帝猜忌，迟迟不能登上太子之位。前不久，萧相似乎又暗示皇上，漠疏有谋反之心……”

果然，万空他们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情况。也就是说，阿疏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一步功成，但却也是一步深渊。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琉璃抓住扶手，努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不解地问道。

“因为，”慕凌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琉璃，缓缓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窥探一下，谁，是这场政斗的最后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