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 ,不好了!”一个小随从一路跌跌撞撞地从相府门口跑了进来,径直闯入了萧相的书房,惊慌地叫喊着,脸色煞是难看。
在书房中小憩的萧相猛然惊醒,怒视着眼前闯进房门的那个随从,颇为不耐烦地说道:“身为相府的下人,遇事竟还如此毛燥,能有多大的事情引得你如此惊呼?”
“老爷,大事不好了。”随从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少爷……少爷他刚才去了倚翠楼,在那里和吏部尚书的儿子沈……沈如清打……打起来了!”
“什么?”萧相闻言,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还打起来了?我不是让你看住他,别让他到外面惹是生非吗?”
“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少爷啊!本来只是说到外面散散心,谁知道竟然和那个沈如清吵了起来。他们那边手下又多,动起手来完全不分青红皂白,都见血了!”
听到“见血”二字,萧相感觉耳边一阵轰鸣,脚步不稳,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什么见血?谁见血?”
“大人,您快过去吧!”随从在地上跪着,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这要去晚了,少爷可就见不着了!”
萧相稳住身子,冷声说道:“快,叫上几个人,带我过去。要是少爷少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好看!”
……
“王大人,”笃离喊着,冲到王奚面前,“不可鲁莽行事啊,仅凭萧牧的亲口所言,又怎么可能告的倒当朝丞相呢?”
王奚一甩衣袖,喝道:“萧牧的话,你不是也听得一清二楚吗?你同我前去,和我一起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总好过假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王大人,即使有我在旁作证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萧相说萧牧的那些话只是一时的气话,你我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买官一事牵扯甚广,不拿出真凭实据实在难以服众啊!”
“萧相的那些行径我早就有所发觉,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将它们揭发出来。今日被我听见了这些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容忍。”王奚挥动着手臂,越说情绪越激动,“若是再不谏言,有愧我这个御史大夫的官职,更有愧于北漠百姓。”
王奚昂首阔步地向皇宫走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笃离心中暗自思索,王奚的性子刚烈不假,但也过于急躁了些,没有半分准备,就要去弹劾当朝丞相,而且完全不听别人阻拦。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一同前往,见机行事。
稳住心神,笃离跟上王奚的脚步,心中却在盘算着对策。若是待会儿一言不慎,惹得龙颜大怒,恐怕又会是麻烦不断。
……
书房内,皇帝微眯着双眼,眉头紧锁。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王大人,你要说的可都说完了?”
“回皇上,臣以为虽然只是一时之言,牵扯的确是朝中大事,况且萧牧又是丞相大人的儿子,不能将这件事等闲视之。因此,臣恳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
“胡闹!”皇帝猛地睁开双眼,厉声喝道,“朕敬你是朝中难得的良臣,不想你也竟会说出这么糊涂的话来。仅凭这些,你让朕拿什么去查一个当朝丞相!”
“皇上息怒,”笃离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王大人的提议虽然有些急切,但他所言非虚,请皇上念在他的正直之心,平息一下怒气。”
“就算是一心为国,也要分清状况。怎能如此荒唐地随意弹劾?”
“皇上……”见王奚还要说话,笃离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提醒他先停一下。
恰在这时,王公公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皇上,二皇子漠疏在外求见,说是来向您汇报最近边地的军情。”
“嗯,朕是安排过,让他进来吧。”皇帝点点头,轻声说道。
“是。”王公公应声退下。不多一会儿,漠疏走进书房,他一身鹅黄色镶金边的袍子,玉冠束住墨发,干净利落。只是,与以前那个漠疏不同的是,如今他那温和的眉眼间却隐约透露出一股霸气,令人不敢直视。
“儿臣参见父皇。”他躬身行礼,“儿臣特意来向父皇禀报雨军的各项情况,以及边地的军情。”
皇帝微微颌首,示意漠疏继续说下去。漠疏将边地的各个军备部署一一说出,条分缕析。
笃离与他共领军队多年,深知漠疏不仅只有好身手而已,他的谋略,胆识都远超常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这表面上的军情汇报,实则是对边蛮地区未来十年的军力估测。
“还真是有漠疏在,边蛮难进北漠一步。”笃离在心中赞叹,“现在看来,战神之名理应属于漠疏。”皇帝亦是边听边频频点头,掩不住脸上的赞许之色。
谈完边地军事,漠疏停顿了一下,目光瞥向旁边神色严肃的王奚,“父皇,儿臣见王大人脸色铁青,不知可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不过又是些捕风捉影的把戏罢了。”皇上有些不悦地说道。
“二皇子,是因为萧牧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了丞相大人的卖官行径,恰巧被我和王大人听见。”笃离急忙解释道,“王大人是急性子,一听到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所以就立即拉我进宫面圣。”
“哦,竟然是这件事。”漠疏挑眉,略感讶异地回道,“那看来儿臣还真是来对了。”
漠疏淡然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件要事,有人到儿臣这里,说是要揭发萧相卖官、收受贿赂的罪行,还给了儿臣这本名册。”
“名册?”王奚问道,“莫不是萧牧说的那本名单?”
“这本名册上,”漠疏一字一句地答道,“清楚地列着所有从萧相这里买官,谋私的官员名字,并且是萧相自己所记,而给我这本名册的人,是萧府的随从。”
他抬起头,对上皇帝灼灼的目光,“相信这个东西,足以证明王大人所言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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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来到星寰宫,琉璃似是完全不同的心境。说到底,有些事情她根本就放不下。
北漠的一切都令她牵挂,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消息也会令她心神不宁。即使是她已经决定以叶琉璃的身份,在南国担起护国女巫的职责。她的心里,还是住着一个叫阿哑的少女。
不是没有怀疑慕凌君突然对她说那些话的意图,也不是没有猜到他的试探之意。可是那又如何,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去选择。
只要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事,她就不会想到要去选择。
所以,琉璃来到了这里,站在了那个玉台前,凝视着琉璃盏。她轻轻转动着指上的玉扳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了这么久的护国女巫,慕凌君却从未让她窥探过天意。而她自己,情愿以生命为代价动用灵力,却不是为了南国。
这一次,她又要放弃叶琉璃这个名字,做出阿哑会做的选择。若是漠疏有难,她不能不理,若是不能相助,她也要知道他会否安好。
如果,真的只有她才能让阿疏躲过那一场灾祸,她会不顾一切的到他身边去。既然隐去自己这个死劫,都无法让阿疏平安,那她又何必再继续隐藏下去。
咬破食指,鲜血滴在琉璃盏中,平静的水面开始重新涌动。琉璃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请告诉我北漠二皇子漠疏的夺嫡之路,究竟通向何方?”
她睁开双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波浪隐去后,那水面上浮动的光芒。
只是这一次,光芒之下不再是文字,而是一个清晰的画面。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缓缓走到大殿之上的龙座前面,站定的一瞬间,他回眸望去,与琉璃的目光交汇。
琉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在她眼前,就是水面上这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那个冷淡目光,她很是陌生。
有些答案似乎逐渐明晰,琉璃开始明白了,万空为什么说把她带回来也是为漠疏好。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错,也许一切依旧,这才是阿疏真正的未来――没有遇见阿哑的未来。
她会继任南国的护国女巫,而他会成为北漠的王,各自相安,也两不相知。他们的人生,本来就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只是,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全身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的被剥夺。
在最后的一瞬间,她抬起头,看见星寰宫的门前有一道身影,就如同她第一次在星寰宫晕倒之前,瞥到的那抹身影一样。
不过这一次,她真的看清了,也呆住了。在那光芒未暗的水面另一端,是静默而立的慕凌君,他的目光扫过水面,然后移向对面的琉璃。
那目光里,是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