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阿哑已经熟睡入梦。只是她仍是紧咬着牙关，汗珠布满额头，仿佛是在梦里经历一场痛苦的生离死别。

灵妃耐心地为她擦拭着汗珠，而她的脸上也同样泛着痛苦之色。那些心底的痛，是因为这个孩子，也是因为那个与她多年未曾谋面的故人。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宫中一闪而过。灵妃转过身，看向眼前一身黑袍，眼眸冰冷，神情严肃的男子。

男子瞥了床上的阿哑一眼，然后直视着灵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残忍地宣布：“她死了，我……还是去晚了一步。”

灵妃一愣，心中情绪翻涌，不觉之中，一滴泪从脸颊滑落。一时的沉默后，灵妃还是艰难地吐出一句：“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叶岚。”

叶岚摇摇头，又看向沉睡的阿哑。低身道：“月霏希望她能忘掉一切，永远别回南国。”

他低沉的嗓音重重叩在灵妃耳边，他的话也更加坚定了灵妃的想法。

“她因为一些刺激，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了。我会对她的一切保密，也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将她好好留在我身边。”

叶岚转头和灵妃对视着，眸中流动着隐晦的情绪，他的喉结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还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能说什么呢？安慰还是缅怀此刻都是多余，那个爱笑的女子也一定不希望他们为了她而痛哭流涕。

他和灵妃都明白这孩子的命运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这些，是月霏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所以，他们也同样准备以生命为代价保护这个孩子。

而阿哑梦中的一切，熟悉的声音和影像，终究是渐渐远去，消散于无。她不会知道，正因为她记不清那些已逝的黑暗，她才有机会得以阿哑的身份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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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哑醒来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少女的脸。她猛地直起身子，定睛看清，原来那是个身着红色罗裙，笑颜动人的女孩。她柳眉纤细，鼻子小巧，嘴唇轻弯出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是红色的缨络坠。那清凉的眸子中，倒映出阿哑的面容。

“你就是母妃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吗？”少女眸光流动着，凑近身子握住了阿哑的双手，“我是漠怜，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说着，漠怜还比划了两下，煞有一番武林高手的气势。

“你自己先少惹点儿麻烦，再想着替别人出头。”刚进来的漠疏淡然说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自己的妹妹。

漠怜也不恼，回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漠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这不是听说我的好兄长，头一回牵着女孩子的手进了灵清宫，我正想着认识认识这个女孩子，看看谁有这么大的魅力。”

漠疏被她调侃地面露尴尬，干咳了两声，瞥了阿哑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见他如此反应，漠怜更为得意，骄傲地向阿哑挑了挑眉。

不知是因为漠怜俏皮的动作，还是因为这兄妹俩互不相让的对话，阿哑来到北漠后，第一次笑了。虽然很浅，嘴角轻扬，眉眼稍弯，但足以为她自己带来一丝抚慰。

不是不清醒，而是假意沉睡，睡在那个什么也没有的过去中。一觉醒来，唯一能证明她存在的就是那个噩梦。可是，然后呢？

她是谁？她的亲人是谁？她的家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全部都——无法回答。

阿哑这个名字是别人起的，因为她的沉默。但是，她能说些什么呢？她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不，应该是漆黑的。连一个封闭自己的角落都找不到。

当有人跟她说，你回家了，我是你的母亲。当有人善意地哄她，当有人说要保护她，就像是一瞬间找到了迷宫的出口，阿哑想出来，做一个叫“阿哑” 的小女孩，然后，自然地笑出来。

或许，真的笑出来就会好了吧。

况且，还能微笑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至少，它证明了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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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皇城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的突然出现而有何不同。而宫人们也只用知道，她是灵妃娘娘亲戚的孩子仅此而已。

其实，从那个梦出来，阿哑也就恢复了神智。只是，她隐约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子。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她想知道的，但却又不能知道的搁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像是将另一个自己安放在了那片黑暗之中，因为太黑了，她不想去碰触。或者，在她的心里，也开始接受了现在的日子。

因为，在北漠，在现在，阿哑就只是阿哑而已。

不过，公主漠怜倒是就此缠上了阿哑，她好不容易在宫里遇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自然是不肯压抑自己的性子。

阿哑则是把这个十三岁的小公主看作自己的姐妹，漠怜本性就是天真活泼，很多时候，她都是想到就做，完全是随性而行。漠怜的性子，就像是他酷爱的红色一样，热情而猛烈。

“阿哑，你随我去个地方，好不好？”漠怜摇着阿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乞求着阿哑。

阿哑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从她第一次屈服于漠怜的撒娇，服软之后，漠怜俨然抓住了她的软肋，并就此屡试不爽。阿哑分外后悔自己恢复的太快，理应装病再躺几日，也剩了陪她乱转的麻烦。

终究是拗不过漠怜的坚持，更何况，她又是真心对待自己，阿哑确实不想折了她玩乐的性质。

“公主，你要去哪儿啊？”

漠怜闻言缩起脖子，偷眼环顾了四周，然后凑到阿哑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比――武―― 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