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皇驾崩之前的最后一道圣旨，就是赐我母妃三尺白绫。”慕凌君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若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也许正是因为这句话，他在心底窥探了太久，才能在这一刻说出它是，做到如此的若无其事。

安静地注视着慕凌君，琉璃找不到可以用来宽慰的话语，或者说，那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暗示着：他厌恶别人的同情。

她看到慕凌君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似是还有话要说。只是，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上，药来了。”

云枫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然后，就清楚地看到了慕凌君铁青的脸色。心觉不妙，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上，您……怎么了？”

慕凌君的目光犹如千刀万剐般落在云枫的身上，琉璃听见他几乎是咬碎牙齿般地挤出一句：“你是去拿药了吗？”

有点摸不清慕凌君的意思，云枫只好老实地答了一句：“是啊。”说着他还将手中的药瓶拿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没错啊，这不就是万空留下的那瓶药吗？”

“不是药的问题。”琉璃头一次看到慕凌君如此无奈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是想说你这么快就拿药回来了？”

云枫愣了半秒，然后万分诚恳地说：“不就是拿个药，还需要很长时间吗？”

“扑哧”一声，琉璃是真的没忍住，特别是在看到慕凌君那全黑的脸之后。而云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掂着手中的药瓶，心里反复思索着：王上刚才不就是让我去准备药吗？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

被云枫这一打断，琉璃倒是也忘了慕凌君似乎还有话想说，于是就在他吃药的时候，先回了栖梧阁。

轻扯下附着的假面，琉璃活动了一下脸上僵硬的肌肉。长时间的易容还是会让她吃不消，暂时恢复一下平日的装扮，也算是让自己舒服一些。

只是，刚刚换上衣裙，琉璃就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和慕凌君商议一件重要的事情：明日为铁勒使臣专门安排的宫外狩猎。

心中责怪着自己的大意，琉璃赶紧匆匆赶回书房。若是换了旁事她倒也不用如此着急，唯独这件事，她不能不告知慕凌君，只因这次的狩猎是由何元清在朝堂之上提议，又恰到好处地安排在了私人猎场，着实教人生疑。

偏偏今天前有簪子的事情，后又有太后召见，让琉璃竟都忘了这件事情，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怕是会误了大事。琉璃手忙脚乱地走到书房门前，然而门还没有碰到，她就暗道不好，随即转身。

不幸的是，根本容不得她抽身，那娇媚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女巫大人病好的可真快啊，这次过了两天就生龙活虎了。”

认命般的站住脚步，琉璃分明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似乎每一次，她都是像做贼一般，恰好地被何汐晴当场捉住。

见琉璃没有转过头，何汐晴心中的不悦更添了几分，“女巫大人，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的病又突然好转了吧。

“也没有突然好转。”琉璃悻悻地开口，心里却是咒骂了何汐晴千百遍。又想着自己这两天还真是倒霉，刚送走个大神，这又来了尊大佛，照这样下去，不用说慕凌君了，她自己能坚持活到万空回来之前就不错。

缓缓地转过身，露出讨好的笑容，琉璃轻声说道：“晴妃娘娘，病虽然严重，但也是要好转的，而我只过是恢复的比较快罢了。”

“是啊，你病得的快，自然好的也快啊！”何汐晴越说声音越高，早已不顾自己的形象，连她身后那两个小丫鬟都胆怯地退后了一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我看你就是想借着生病来博取王上的同情。”

“我可没有晴妃娘娘那些两面三刀的本事，当面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背地里却是骂着别人狐狸精。”琉璃被她说得有些恼火，忍不住反驳道。

何汐晴被她这一顶撞，更是觉得不爽，她一把抓住琉璃的手腕，高声吼道：“你难道不是狐狸精吗？谁不知道王上这几日都是在书房就寝，要不是为了勾搭王上，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琉璃气得双颊涨红，却还要拼命忍着自己的怒火。

“是本王让她来的。”低沉的嗓音传来，何汐晴顿时呆住。眼前，书房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慕凌君稳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愤怒得嘴唇发抖的琉璃身上，没有丝毫犹豫，有力的手臂揽上琉璃的肩膀，将她一把带进自己的怀中。

“王上……”何汐晴的声音都在颤抖，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慕凌君会在她的面前，和叶琉璃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我想让琉璃病好之后就过来陪我，不可以吗？”那声亲密的“琉璃”落入何汐晴的耳中，让她登时无言。

似是在强调自己刚才的话，慕凌君将手臂收得更紧。冷笑一声，他接着对何汐晴说道：“我让琉璃陪我，是因为我不需要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的不讲理的女人。”

像是再无多余的话要对何汐晴说，慕凌君随即带着琉璃，向书房内走去。

“王上！”何汐晴不甘心地想要冲上去，门却恰好被“砰”的一声狠狠带上，似是在表示其中的怒气。发觉自己是真的惹怒了慕凌君，何汐晴不敢再向前，只好愤然地转身离开。

而起初是有些错愕的琉璃，却在慕凌君揽过自己的瞬间清明过来。虽然是在努力支撑着，但是到了后来，慕凌君的手臂其实已经是搭在了琉璃的肩膀之上。

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分量越来越重，琉璃意识到慕凌君已经快要没有气力了。果然，在带上门的瞬间，甚至都来不及再多走几步，慕凌君就瞬间从她肩上滑落。

“慕凌君。”琉璃小声地在他耳边唤着，心中分外焦急：万空师父走之前就已经嘱托过，绝不能让慕凌君贸然下地走动。不知道刚才的这番“伪装”，会不会加深他体内的毒性？

用尽全力地将慕凌君拖回床上，琉璃紧张地拿起枕边的药瓶，匆忙地倒出一粒药给慕凌君服下。

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琉璃小心地为慕凌君盖上。害怕慕凌君的情况会恶化，她干脆选择坐在床边守着他。

听着床上那人的呼吸逐渐平缓，琉璃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起身刚想倒杯茶水喝，手腕却猛地被人抓住。转头，看见那张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只是他双目紧闭，似乎还在浅眠。叹了一口气，琉璃略感无奈地又坐了回去。

“明明自己中着毒，却还硬要出来当英雄，这下把自己搭进去了吧！”小声念叨着，琉璃将慕凌君的手放回被子里。

“我要是不出来，你不就得被搭进去了。”

琉璃诧异地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只是凌厉的眸光中，似乎又沾染了浅浅的笑意。兴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慕凌君的表情竟是如此的柔和，就好像是将他平日里所有身为帝王的威严与霸气，都隐藏在那唇边轻轻扬起的弧度之上。

不太适应他这样的神情，琉璃微微错开自己的目光，关心道：“你没事了吗？”

“吃完药就好多了。”慕凌君淡淡地回道，声音极轻，忽然又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提了，本来是想告诉你明天安排铁勒使臣参加狩猎的事情，谁知道竟然还会碰上何汐晴。”琉璃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就不由地心生怒火，愤愤地说道。

“这些事情你是有分寸的，不用特意再来和我商量。”

平常的语气，吐露出的却是慕凌君从不轻易示人的信任，就好像是他和琉璃之前已经生成了某种不易割舍的默契，让琉璃有种莫名的安心。

“对了，怎么不见云枫大哥？”琉璃略感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我让他去处理淮谷太守的事情去了。”慕凌君沉声说道。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了沉默，被子下，琉璃的手腕还被慕凌君轻轻握着，她有些尴尬地想要抽出来，却又感觉又被慕凌君拉了回去，而且还握紧了几分。

“这都快要四天了，不知道万空师父到底能什么时候赶回来？”随意地扯起一个话题，琉璃想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氛围，只是慕凌君并没有接话。

沉寂了许久之后，琉璃突然听见慕凌君轻声问了一句：“还想听吗？”

疑惑地看向慕凌君，琉璃不解地说道：“听什么？”话刚出口，她就猛然想到了之前被云枫打断的，慕凌君还没说完的那些话。

轻弯起眉眼，琉璃是真的体会到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她轻笑道：“你要是想说的话，我就听。”

听到琉璃的答话，慕凌君轻轻呼出一口气，有很多郁结在的心中的情绪，此刻却突然豁然开朗。就像是，他其实是一直在等着能有过人，对他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