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无边无际,似是淹没了整个世界,这片瑰奇神秀的天地,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它的雄伟,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乱古在望,城池巍然屹立,任凭岁月刮过,任凭人世云卷云舒,任凭人事起起落落。
朝年在离外城很远便转御剑为步行,一路上,他得知烬家发布了悬赏令,四处通缉他,这也让他一路上花了不少心神与时间尽量避开鬼族修士,不惜绕了远道。
这一绕便是一旬,好吧,朝年承认这其中也有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迷路所耽搁的。
“烬家……阴魂不散。”朝年走路的步子不大,有一种常常独处之人特有的味道。
“你听说了么,雨神宗的圣子在我们乱域失踪了,雨神宗这次可能要把咱们乱域翻个底朝天了。”
“嘁,你这消息太慢了。那雨尊者与那妖凰一族的老不死一战你知道吧,那打的是昏天黑地,幽日无光……扯远了扯远了,按理来说,雨尊者到了,那圣子的身家性命谁敢动?可这……”那人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往下说了。
“哦,兄弟,看这样子,你是知道点儿……?”
那卖关子的人是后来到朝年旁桌的,伸出了手,大拇指和食指交替着磨了磨。
正值傍晚,客栈嘈杂乱耳。这外城到底是普通鬼族人住的地儿,一天忙碌后来此消遣应酬,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朝年本只是贪点口腹之欲,却无意听到了这事儿。
这还是在乱古外城,如上所言,是一群凡人生活的地儿,凡人其实不太关心什么修士的事儿,除非是什么大灾大祸危及身家性命,也可反面看出,这事儿是传的有多大。
“嘿。”那人掂了掂桌上的几块散碎灵石,贼眉鼠眼地四处瞧了瞧,弯下身,低声说道,“那雨神宗有人脑袋后面长了反骨。”
“从那陨凰山出来,本是想着一出金蝉脱壳。雨尊者被第四脉的老家伙拖住,抽不开身,第六脉的那位半路把那圣子给截了,至今下落不明啊。听说那一道的妖族的两位就没这个运气了,被那第四脉的圣主翻手间统统镇压,那孽龙苍家的还好说,至于第一脉的那如花似玉的人儿,啧啧啧……”
朝年听到这,放下手中筷子,拎了一壶上好的酒,坐上了旁桌,“你说的那么个活灵活现的,难不成你这都是你亲眼所见?”他看见那摩梭着那一块脏兮兮的碎灵石的手,白皙的有些过了,不像是一个餐风饮露的天涯客,也不像是一个干粗活累活的人,看他衣着,却是一身棕色粗麻布衣。
这种拼桌在乱域并不招凡人反感,也都是图一个乐子,能多一个人侃也算是不错。
“这哪能,那些仙爷的事儿,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那正喋喋不休的人见朝年过来,一下将那灵石抹到桌下,不知放在了哪。
小二也有眼力,两桌菜拼成一桌,几人说笑吃了一顿,但大多都是那三人在说,朝年听的居多。
夜幕低垂,朝年却是披星履地。乱古外城的大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上的人渐渐稀疏,几个小摊上的布条在一片夜色的蓝意中晃荡,颇有空城的意象。
天空中的疏星兀自亮着,白天朝年便打听好了那长生天在乱古城的位置,之所以现在才去,一是他慢条斯理的性子所致,二则是他听闻了烬家的通缉令,对于姜婕是否仍在长生天,心中不再像之前那样笃定了,毕竟,是他负约在先。
内城与外城虽是咫尺之隔,却又如两方天地。
一面是凡,一面是仙;一面是柴米油盐,一面是法财侣地;一面是鸡鸭鹅鱼,一面是仙珍异兽。
乱古第三内城,也便是乱古圆方十围的第三围,乱域有头有脸的势力宗派大多都在此处占得一席之地,能入驻此地,也算是乱域对一个宗门、世家实力的认可。只是随着那大世将起的言论,鬼族其余七域纷纷将手伸向了乱域———这是与那九州接壤的先锋站,是每一个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闯荡一番的鬼族人的必经之路。现如今的乱古城,比以往要来的更加繁华与复杂。
朝年啃着新买的说是叫银尖儿的小吃,其实做法与模样倒就是冰糖葫芦。
外城与内城间被布下了阵法刻意显出仙凡有别,从外只能见到朦朦胧胧的云阵,仿若一步之遥便是逍遥仙境。
修士不在乎睡眠,内城的昼夜倒也并不分明。大街是外城的数倍宽,有披着道袍的玄域道人来往,有被收服的狂蟒怒兽行径,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一股难以消磨干净的凶戾,巨大的两手双眼嗜血,一股腐臭的味道从它嘴里直往人心尖上涌。突兀间有阴影覆压方圆不知几许,却是四匹洁白神骏的天马拉着一辆华美的辇车向着城外飞驰而去……
这些在世俗难得一见的神异兽类在这里却只是稀松平常,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朝年虽说在那黄金屋里见识过诸般种种,可这遭也是大饱眼福,算得上看了眼界。
朝年甚至见到了一辆神霞缭绕的方舟,由神玉祭炼而成,在那万里苍穹之上吞云吐雾,光华四射,一路招摇着驰向远方。
“长生天……”
朝年遥望,一片宫阙在群山间沉浮,是的,这片群山也被这乱古内城囊括在内。那些巍峨殿宇却是凌空悬浮,在那片山清水秀中坐那逍遥散仙,好不自在。
“秦络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相见一面真是不容易。”朝年有些头疼,他可不认为长生天会让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见到秦络。
“兄弟可是姓云?”朝年站在路中,遥望那长生天,路过的修士对这般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谁不想入得那长生仙境,修上乘仙家法门?可一根多事的木笄却是横在了朝年眼前,断了他的眺望。
他认得这木笄,是那老头摊上的,被他一股脑的用那九个木雕一并买了下来,姜婕付的钱,自然被他放在了姜婕发间。
“我不姓云。有事儿?”那握着木笄的手却不是姜婕的,而是一个只到自己脖颈的少年的左手,他的右手隐在袖中,那宽大的道袍极不合身,不过却不是普通玄域道士的清布,而是有着黄紫纹饰。
“那我不管,我就觉得你就该姓云,秦络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一个姓云的,整整半个月了,我看那人不会来了,看你有缘,这东西就送你了,我也算忠人之事。”这少年因为这身大袍子显得松垮垮的,在地上拖了几圈。
朝年对这忠人之事很是无语,这人跟他这身一副一样不靠谱,但还是接过那根木笄,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放进那早已残碎不堪但依旧坚持工作的戒指之中,而是将它看了又看。
那人却不像他所说那般是解脱了的“忠人之事”,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朝年隐约间似乎见到那双干净的眸子中有着星辰一闪而没。
“你不请我吃顿饭吗?我听说九州的人都讲礼尚往来。”那少年仰头望着朝年,嘴中却是一语点破了他的身份。
看到那木笄,朝年就知道姜婕已经不在长生天了。这也的的确确是姜婕的东西。秦络能把这东西交与自己,姜婕在那长生天也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她在鬼族不该有什么眷恋,她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一个人回了渝州那边也说不准。
朝年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坐在了外城的一个小摊上。内城太大了,这一来一去,竟是一夜便滑过了。
“这是什么?”那小道士一身宽大衣袍拖在地上却没有半点灰尘,指着桌上正冒着腾腾热气的三尖角,不知如何下口。
“你算算?”朝年也没吃过这东西,这是鬼族乱古城的特产,在外城很是流行,叫什么“金尖儿”,与那酷似糖葫芦的“银尖儿”相得益彰。
小道士自打出生便是在问玄湖畔,习那一代帝君玄问留下的道统,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平常百姓的事物。这一下,他倒是煞有介事,那隐在道袍中的右手探出,白皙如玉,都说肤若凝脂历来形容女子,可在这却是恰到好处。
那白皙居中三指,化指上九格为九宫,掐指间,那白皙的手上有道图浮现,似是在排衍着诸天至理。
朝年看得心惊,这人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以管窥豹之下,于这道途上却是一日千里。
他郑重的抬起头,盯了眼桌上黄的很朴实的金尖儿,又转头盯着朝年,开口道:“这东西,不在五行中!”
朝年差点把那口只有些茶沫子的水喷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