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里青云观,青云观中藏蛟龙。
这青云观较龙虎,武当两大祖庭自是小气许多,就山川水势而言更是不如,不过在方圆几座城中倒是颇有名气。山上也是风景秀丽,有翡树翠草起前映后,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观中有口宝池说在观中也不在观中,这池说是青云山自然形成,只不过建观时恰好规划了进去,宝池边自是有宝树,自也有蝉坐枝头枝弯蝉鸣直,鱼翔池底池清鱼影胧。这岸边听蝉鸣,池边观鱼秀,若再配上几句雅诗,几首青词,几盏淡茶,无论古今,都是一桩可遇不可求的雅事。
藏点是个孤儿,还不足岁便被师傅在下山时被捡到,抱回了观中。藏点这个名字还是师傅给取的,乍一听像个出家人佛僧的名字,可藏点却是青云观里地地道道的一个道士。藏点的师傅是这个道观的法师,不过这观里三位法师中就数这一号最不管事,最会偷懒,最没个高人样儿,最厚脸皮,观中低辈弟子背后都称一句四最先生,这不知怎么也就传开了,观里观外的的人都知晓了这个“雅号”,这四最先生本人不但不以之为耻,反而是引以为傲,自顾自的将这四最说成是最会相人,最能得道,最会做人,最会为仙。
藏点跟着这观里辈分颇高的四最先生,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藏点平时深居浅出,在师傅的影响下一好呆在屋内看些道家典籍,甚至一些道家修炼法门也不放过,十六出头便有博览群书的意味,甚至有几次帮师兄忙坐在大殿替人解签,谈吐颇为不俗,所言往往一语中的,好几位被藏点解过签的香客都找上门来,都说要再请小神仙帮忙算上一卦,就是不行,也想再请藏点解解签儿,指点指点,不过都被藏点回绝了,还让几人就当忘了自己,万不可告诉他人,几人也赶忙点头答允。二来便好静坐池边或继续品书,或只是冥思,有时一座便是一天,连饭也记不得吃,每当此时,那四最先生都会敲敲藏点的脑袋把藏点骂一通,说是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儿也没有碗中的事儿大,藏点也总是捂着脑袋乖乖的挨训。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观里道士也对藏点服气,都道这四最师祖别的不行,倒是干了这么一件地道事儿。
藏点今日轮值,走到观门口拿着扫帚正欲扫地,就看见一位长发飘飘,长相英俊的男子正沿着阶梯上山,朝年低下头扫地,却不料那少年走到自己跟前不动了。这时藏点才发现这少年背后还背着一把剑,这在现在可不多见,嘴中正嘀咕着观口一副黑色硬木作底刻出的一副对联,上书“青云直上上九天揽月,怒蛟鲸吞吞万载仓水”这对联说是古时一朝皇帝御赐,只有这上下联却无横批。
藏点打量了少年几眼,又看了看他背后的剑,才发现这似乎是第二次碰到他了,第一次也是几个月前,那时跟这少年一起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不过精神矍铄的老人,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上了香便离开了,藏点那日难得不是因为当值出了寝房,准备四处转转,看看这已近看了不知多少遍的青云景致。藏点灵觉敏锐,只是无意瞥了少年一眼,心中便顿生异样,便不自禁多看了几眼,谁知这少年竟回望过来,挥挥手跟自己打了个招呼就又跟着那老人走了。
仔细一听,那少年嘀咕道“这种对联哪里有半点道家仙气?这青云观也是,这种驴唇不对马嘴,世俗气熏人的对联也挂…”藏点并未开口,只是继续扫地,却不料那少年竟然主动找自己说话,问了一句“小道士,你说这对联究竟好不好?和这青云观,是谁配谁。”
“自然是道观配对联了。”藏点停下手中活儿,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哦?我只听说写对联配房子涨风水门面,可没听说过修房子专门只为配一副对联的事儿。”那少年笑着就说到。
“这道观不在一个观字,却是全在一个道字,道存而观生,道不存观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说是道观配对联倒不如说是道配对联来的更贴切,道法自然,顺应万物性灵,怎就不能顺一顺这无灵之灵呢?”藏点摇摇头,语气缓和,慢慢的答到,“这是其一,小哥切不可着一观字的魔啊,其二,小道看这副对联倒是觉得颇有清爽干练意味,如小哥所言,的确是烟火气重了些,可青云本就不是什么不染尘埃的地儿,这少许的俗味小道倒是觉得恰到好处,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这清晨背剑上山的少年自是朝年了,上次来也是不久前跟着爷爷一起来这上香,爷爷告诉他,奶奶生前信奉这道教天尊,每逢二月龙抬头之日必定会到道观烧上几柱香,求个全家太平,身体健康,子孙儿女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奶奶走后,云川总是一人捡着二月二来这青云观,从一双人到如今的人单影只,这香是再也点不尽了。第一次来,朝年就注意到了这个小道士,只是那次匆忙,也没有细看细想。
“好,看不出来道长口齿如此伶俐。不知道长可否为我引路,去那应龙岩处一观?”朝年这次来,就是冲着这应龙岩的,虽然传说一分真九分假,可这还有实物为证的传说故事却还真不多见。藏点点了点头,拿着扫帚,引着朝年一路进了观中,本来在大殿外的广场上就有一块雕成应龙模样的石头,可藏点只是带着朝年往前走,一路上两人也只是简单聊了两句。也不知进了几重深院,藏点带着朝年来到那他平常发呆,看书的那口宝池处。
“云道友,到了。”藏点放下扫帚,走到池边,也不看朝年,反而是盯着池里说。朝年心底生疑,这里哪里有什么应龙奇石?“道友莫急,这见不见的着,一看心诚,二看缘分,小道我也只是尽尽人事。”藏点也不站在池边了,反而是走到一旁,靠着一颗参天大树坐了下来。
“小道长不去扫地了?不怕你师兄师傅这些拾掇?”朝年看他一副悠闲的样子,开口问道。可那小道又是摇了摇头,“我替云道友引路,虽不知为何,可心中却总是觉得这事儿一定比扫地重要的多,再者观外阶梯师兄们也时常打扫,颇干净。”朝年心想这道士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也没有搭话,走到另一棵树下,也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从白天坐到了晚上,奇怪的是期间居然也没有其他道士来此打搅,那小道士倒是难得的沉得住气,从上午到这池子后便没有再跟朝年说过一句话。月明星稀,今夜却是一轮满月,不知多少游子又要寄出相思情缠了。四月这个季节,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颇不能宁静,似乎人也跟着复苏的万物躁动起来。
满月的月光洒在池面上,波光粼粼,不是亭下的积水空明,也到别有一番意境,那靠在树下一直闭目的小道士站起了身,朝年见状,也站了起来,两人都走到池边。走近后才发现那池中竟然在冒出起泡,越来越多,随后一声巨大哗啦,水花四溅,朝年和藏点都被泼成了落汤鸡,不过两人也并未计较,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尊正迎着月光缓缓从水中浮起的应龙。
朝年背后的剑从应龙浮出时竟无端生出一声剑鸣,若不是朝年有心压制,这剑早就自己出鞘了,朝年取下背后剑,抽出后轻弹剑身,一声悦耳清脆的铿锵荡漾开去,让人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藏点看着这浮起的巨大应龙石,侧身向朝年作了一揖,却是没有离去,反而是跟朝年站在了一起。
那应龙石巨大无比,横纵二十余丈,石头犹如刀刻斧凿,给人以苍劲之感,纵是千年为石,似乎都没能抹去这头龙曾经翱翔九天的霸气与行云布雨的神威。那一对龙翅作振翅状,几欲重新冲上九霄,逍遥自在。便是朝年也忍不住要赞叹一句神龙。
站在一旁的藏点突然一跃,跃至龙头之上,盘膝坐下,双手抱圆作太极,口中说到“十年之约我从没有忘记,今天我履行承诺的日子,你自由了,走吧,回到九天之上,莫再入凡尘了。”说完便抬手轻抚龙头,一块块碎石随着这一抚便从头至尾逐渐脱落,砸入池中炸起道道水花。“走吧,千年为石,与彼苍生若何?”小道士跳下龙头,又静静站在了朝年身旁。
那应龙石身尽殁后,露出了片片金色的龙鳞,一对雪白的大翼垂下,却是踏水而立,仰天一声龙鸣,传遍千里,端的是神异非凡。
藏点对它行了一礼,那应龙却没有如藏点所言重回九天,反而是金光一闪,化为一条似龙非龙,似蛟又非蛟的双翼小物,落在了藏点摊开的手上。
朝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道“道士放龙龙却不走,反而有认其为主的架势,这倒有意思。”上次来便注意到这小道士体内有灵气周游,循环往复,颇得道家黄庭的精髓,只是疑惑这小小年纪如何能勘破黄庭,这次上山,说是为这应龙,其实也是为了看看这观中人。
朝年正欲开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头发如蓬的老道士,对着这手掌还没收回的小道士就是一个爆栗,随后便是一通臭骂,朝年只听见“这么晚”,“睡觉”,“不懂事”这几个词,可也大概听出了意思。朝年对着这老道行了一拱手,左包右,立而不俯,说了句见过前辈。
那不修边幅的道人这才转过身来,还了一礼后,一下就到了朝年跟前,眼睛盯着朝年手中的剑发直,欲伸手抚摸,却被朝年一个退步避过了。那老道士轻咳了两声,理了理皱巴巴的道袍,左手在胸前打了个手势,开口说到“贫道不日前推算了一卦,料定今日必有贵人来我青云,披长发,背青锋,又与我这不成器的徒儿颇有因果,今日一见,小道友果真是气度不凡,不可与常人语啊。”那老道士还是原来的姿势,朝年心想你手也不麻得慌,只那邋遢道人接着说到“我徒儿今日收了应龙,却又是一桩不明的因果,小道友背剑入我青云,不知有何贵干?”
“道长多礼了,我今日来此只是想一观这应龙石,心底对这些神话传说好奇的很,,还望不要怪罪。”朝年回到。
那老道似乎一下来了兴致,
“那小道友可对这些神话传说感兴趣?可曾仔细想过,这些传说万一确有其事该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