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误人啊。”朝年躲在树后，引剑中血气包裹自身。身旁不时有血红鬼雾掠过，无声无息，一个个似都未注意到朝年而是朝那堆鬼族修士扑去。那乞丐之前所说的二世祖，看起来并非那么不堪，一路冲杀中，反倒是时不时的护着宁莜莜。

他想到那乞丐说话时的神情，不禁默然。

“苍擎，到底还要缠到什么时候？”那霓裳女子喝问，手下却不停息。一声嘹亮的凤鸣，凰火滔天，炽热的红中甚至带上了瑰丽的湛蓝，比白天的声势不知涨了多少，横扫而下，撞上了前方的鬼雾。

朝年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咋舌，凰火袭人，可更诡异的是那些血红鬼雾。阴秽之物大多惧怕象征着阳刚的火焰，更遑论是至纯至阳的朱雀凰火？可那血色鬼雾虽说依然是不敢正面接触，却能够化作无形，飘然散去，全身而退，一番看似气势骇人的凰火炙烤，其实杀伤十分有限。

苍擎，也就是那手臂上摹着苍龙的魁梧男子，在朝年看来，他一直是出工不吃力看似是跟那凰赤色并驾齐驱，其实并未有太多建树。

“别急。”苍擎唤出一张图卷，五光十色的玉石从其中生出，伴随着数条翻飞的苍龙。“又是源玉。”朝年想到楚河，他也有一张相似的图纸，作引路之用，只是二者引发方式不同，一者是那把漆黑古剑，一者是那苍擎手臂上的苍龙。

那霓裳女子见一击未果，便也不在施展，只是与城主府中几位供奉一同阻挡那又扑上的血红鬼雾。这些不祥之物在不断变强，朝年看的清楚，每有一人被它们吞噬，便会有数缕血芒从尸体上剥离而出，融入他们体内，而魂灵则是被生生拘摄而出，禁锢在他们体内。

但最让人头疼的是，每当邬城修士的术法落在他们身上时，它们就会化作烟雾散去，重新聚合后完好无损！

“啊！”场中哀嚎不断，每一刻都有修士倒下，沦为养料，滋养那不祥的鬼雾。

邬城修士陷入鏖战，越来越多的修士倒下，分明周遭的血红鬼雾无穷无尽，但它们悄无声息，在黑夜里，在那浓墨铅块似的乌黑下无形无质，只有不时响起的惨叫在刺激着邬城修士紧绷的神经。纵是术法声势壮大，灵力澎湃，可也丝毫不能冲刷掉那啃噬着人心的恐惧。

“走！”那苍擎身前图卷一收，五彩光华敛去，大喝一声，双手横撕，漫天金芒敛入臂上苍龙，龙影现，龙爪裂天横撕，所触血红鬼雾尽皆被撕开。

不是化成血雾，而是被撕裂，杀死！活生生破开一峡口，带头直奔陨凰而去。

朝年觉得这人蔫坏，跟他那魁梧直爽的外表颇不衬，非得装神弄鬼的等到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才做出一副力挽狂澜的模样。

除了那霓裳女子之外，其余邬城修士根本不知道平静偏僻的小小邬城怎么会生出如此变故，他们有的祖祖辈辈世代自封族以来便定居于此，从未有过大灾大祸。

更遑论是如此惊天血变！

世代只知陨凰山颇具传奇色彩，却也不见其有丝毫的实质异象，万年来也从未有大族、大派大张旗鼓的探寻，根本不会联想到是那座傍了万年的山出了毛病。

他们只是想活命，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周遭血红鬼雾因忌惮按兵不动，可依然虎视眈眈。它们经历一番杀戮后，鬼雾愈发猩红，甚至可见一缕缕血丝在其中翻飞，环绕。

眼见苍擎出手如此不凡，又“大公无私”地打开一条生路，纷纷向着那生路涌去，哪里理会是通向哪方？

那霓裳女子却是迟迟未动，周遭城主府几人唯她马首是瞻也都按兵不动。儒生打扮的男子回头与宁莜莜说了几句话，瞥了霓裳女子一眼，人流涌动，他却不着急。宁家族众见他如此，纵是是急的心急火燎，大多也不敢妄动了，就是有几个熬不过内心恐惧的人，拔腿便跑，也都被宁家一位老者诛杀当场，以儆效尤。

那一撕的威势渐渐过去，邬城修士趁着这机会，也大多奔出生路。儒生走上前去，右手牵着宁莜莜，左手虚手一引，倒不是对着三小姐，而是让那霓裳女子先行。

霓裳女子唤出腕上青鸾，也不看他，带着城主府几人奔陨凰而去。

“跟上。”儒生对宁家其余之人不是很客气，径自带着宁莜莜先行而去。宁家族人望向一中年男子，身上的锦衣华服黑遭遭的，那是宁家当代家主，也就是宁莜莜的生父，“跟上！”

朝年心下到有些诧异，小小邬城的一个小族，族训族风竟然也能严谨如斯，临危不乱，最难得的，至少是表面上能同舟共济，只有最外围的族人有过逃跑的意图，可见一族的凝聚力。

无论血缘与否吧，最少是能一同流血流汗了。

朝年手中剑上血丝交错，让它显得有些狰狞，更多的血气涌出，将朝年护在其中，朝年踏剑而行，穿梭在林间，跟着逃难的邬城之人而去。

漆黑若深渊，山头有血滴落的陨凰山。

苍擎背后龙影浮现，若隐若现间横亘盘旋，威势骇人，他孤身立于陨凰山外，衣服上沾血数抹。

周遭是一地死尸！血水横徜，侵入陨凰山外的大地，服饰、面容，赫然便是那些自以为生路已开，蜂拥逃窜的邬城修士。

霓裳女子姗姗来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随后便是儒生，三方分立，苍擎似是势单力孤，只身一人。

噤若寒蝉。陨凰山黑暗笼罩，宛如吞人的鬼渊。

朝年不急不慢来到时，便是这副场景。

“滚出来！”苍擎头也不回，望向陨凰深处，地上血迹干透，侵入地下消失不见，只有满地尸体，在映证之前的惨剧。

朝年不动。

一阵簌簌声响，却是在另一边林中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朝年看他不太利索，抖得有些点厉害。

没走两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各位大爷大妈，大爷大妈，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请放小人一马，给您们磕头了，磕头了。”那头真是直往地上砸，一连八个响头，也不知道是地上的血还是磕出来的，额头一片沉郁的红。

是那个乞丐！朝年真是没想到，他是怎么在那血红鬼雾海中活下来的？朝年定下心神，眼中黑白二色浮现，只见那乞丐体内竟有鬼雾翻腾，只是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换言之，这乞丐犹如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

陨凰山前，包括苍擎，霓裳女子与那儒生在内，似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他们三人根本对这样的小丑不感兴趣，撇了一眼便也不在关心。

儒生与宁莜莜并肩而立，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似是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宁家族众之中，一个与宁莜莜年纪相仿的女子，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眼中满是嫉妒，被一旁的宁家家主看到，一眼又给瞪了回去。

“稠红梧桐出，鬼厉陨凰动。苍擎。”霓裳女子望着陨凰深处，轻声开口。

“不用你说。宁千，请吧。”苍擎抬手祭出一只大瓮，其上刻有四周刻有四只神禽、异兽，面目狰狞。它们被神化，四只凶兽是四个图腾，周围有万千生灵虚影顶礼膜拜，依稀可见有庞大野兽被献祭，似在举行一种神秘的仪式。

苍穹揭开瓮盖，其内盛有满瓮似是煮沸的鲜血，涌动不息。

宁家人不明所以，宁家家主宁千乞求的望向儒生，可惜只换来一句冰冷的，“这是约定，人无信不立，岳父大人，你还是照着说好的来吧。”

宁千长叹一口气，合上双目，大袖迅速挥出卷起整整百数宁家下人、族人连同他们身上携带的凰晶投入瓮内。那些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更不会想到宁千会对自家之人狠下杀手，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被那一瓮鲜血化成了血水。

宁莜莜本来在宁千问时，便心有所觉，但也料不到她爹会对血脉亲缘狠下杀手，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宁千，在她眼里，宁千真是越来越陌生了。

“宁千，你疯了！”“家主，你，你！”宁家人个个不可思议。

“宁家本已臃肿不堪，岳父大可不必伤心，这些人留着也是蛀虫。”儒生挑了挑眉，搂住了一旁宁莜莜颤抖的身子。他这一开口，刹那便压下了所有声音。

朝年缄默，自私自利也好，迫不得已也罢，他很难想象能对血亲痛下杀手！那个古瓮吞下百人后，其内血液愈发浓稠，汩汩冒着血泡，四大图腾愈发活灵活现。

邬城无端被屠着实蹊跷，朝年心下本就疑惑，现在这苍擎祭出这一只瓮，便更加肯定了朝年的猜测。邬城数十万修士戮默，罪魁祸首便是这只古怪的白瓮，准确的说，是这座诡异的陨凰山。

其实朝年若能升到高空便会发现，如今邬城方圆万里内已被布下了层层阵法，锁住了这片空间，其一是与外界隔绝，其二是聚灵，其三便是“引线””这只瓮与陨凰山有着神秘关联，牵动阵法丝线，勾动了山势，引出了血红鬼雾这等不祥之物。

它们是在为陨凰山“采补”！

苍擎眸中涟漪不显，看着瓮内的血红与瓮上四凶兽，摇了摇头，“不够。朱凰，该你了。”

朱凰轻抬下巴，邬城城主身后的一位老者拿出一只玉盒。盒内规规整整的躺着二十五枚橘黄晶莹的凰晶，其内凰血大而饱满，鲜活欲滴，比之前宁莜莜的那一块成色不知好了多少。

二十五块凰晶一一飞入瓮内，其内凰血融入其中。白瓮周遭四大图腾与万千生灵虚影顿时消失不见，准确的说，是深深的刻进了瓮身上，瓮内血红缓缓流出，沿着瓮上刻痕，染红了白瓮。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待到瓮身已是血红时，四声骇人的兽吼、禽鸣惊天，兽影于刹那放大又缩回。瓮内一道血柱冲天而起，扎进了陨凰山中！

而此时，万千血红鬼雾霎时消失，化作一缕缕血气，若百川归海，回涌入陨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