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字与黑暗中的东西相撞,发出震天巨响。
万丈神芒浩浩汤汤,映透了这片黑暗的世界,无数闪着灵光的道文浮现,结成玄奥的阵势,镇压那恐怖的“魔”。
九个古字分列九方,熠熠生辉,神霞在其上吞吐,烙印下无尽的道则。这是万年前被烙印的道文,如今已无人能识,可就算是万载沉浮,它们依然有着现在之人不可揣度的玄奥。
每个古字似都是一条大道,重逾万斤,势压千古,九道伟岸身影自其中走出,那是万年前的大人物留下的烙印,非危急时刻绝不会发动。
九人连手,幻化出一片雄奇山河,大岳成片,阴天蔽日,古木参天而上,巨城巍然,其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清晰无比,每一丝皱纹,每一缕发丝,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举止谈吐,活灵活现,宛若有灵魂一般。
人世大景,壮丽山河,压向了场中。
两条金属锁链洞穿了一个人的琵笆骨。可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干尸,血肉干瘪,浑身皮肤灰暗,枯涩如一地的烟灰,近乎干裂,是真正的皮包骨头,紧紧贴在骨头上,棱棱道道分明。
在他身前,有一团古旧的道服,塌在地上。。如果朝年在这,就会认出,这分明是那老妪身上所着之物。
那双眸子与身躯的干瘪枯涩截然相反,幽绿升腾,道文交织。
山河人世压下,干尸举起那只枯瘦的手掌,掌中有一漩涡的雏形,横封头顶。
乌黑漩涡脱手而出,迎风而涨,将那片山河尽数囊括其中,如一个无底黑洞,吞纳一切有形无形物。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炫目的神辉,那片声势骇人的山河大世被化于乌黑漩涡中,如同投进大海的一颗石子,没有惊起半点涟漪。
那漩涡得势不饶人,道道乌芒从其中冲出,一齐向九道虚影涌去,乌芒吞吐,一股魔性无端而生,可让天哭。
九道身影震动,背后巨大的古字光芒万丈,道道神力丝线涌出,分连九道虚影。九个古字烙印下了九人的道与灵,虽已隔了万古岁月,可仍是远超如今九州,玄奥莫测。九个古字还道,九道虚影顿时凝实了无数倍,无形的“势”接引着九人,使他们的的道完美合一,一齐再次出手,神芒冲天而起,硬撼漫天魔芒。
可其中一个古字,光华较之其余八字,稍显黯淡。
此刻的雍州,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已乌云密布,一座座原本草木繁盛,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山川,刹那间便由盛到衰,草木衰败,满是灰白,就如一大堆一大堆的骨灰,死气沉沉,可大多是在无人区内,并未被大众看见。
九人竟是在调动一州之山川地势,镇压此魔!
“嗡!”
一声沉郁的闷响,那稍显黯淡的古字霎时无光,寸寸龟裂开来,道道裂痕渐生,犹如干裂的枯木,其前那位大人物的虚影变得虚幻,濒临消散。
牵一发而动全身,九人打出的神芒被乌光一碾而过,那枯瘦身影翻掌一压,漫天的魔光齐齐射向那濒临消散的虚影。
那虚影虚幻到了极致,抬起手点出一指,妄作无谓挣扎,一指被魔芒轰穿,身影被尽数吞没,身后古字彻底变作齑粉,飘散于空中。九人阵势已破,魔芒再涌,向旁边二道虚影涌去。
一卷金榜被八人合力打出,其上金光熠熠。榜开,其上有以神血写就的道文,通篇只七言,道文晦涩难懂,不可知其意。八人虚影愈发不稳,似要消散于空中。
“哼。若是万年前,祭出天榜,活活镇死我也不是不可能,但如今万年岁月匆匆,天榜之威百不存一,也敢拦我?给我破!”魔音浩浩,响彻这方世界。
大漩涡中涌出的乌光齐齐冲入那百丈“魔”字之中,使它愈发骇人,其上似有天魔狂舞,万魔齐飞,缭绕的乌黑魔芒愈发深邃,直迎那金榜而去。金榜中冲出金光万道,如一柄柄黄金神剑,轰向百丈魔文。
“轰隆!”
有两道虚影连并着身后古字顿时破碎,回归虚无。
可那魔字也被无数黄金神剑洞穿,威势不在。那干尸人物眼中幽绿与道文霎时黯淡,耀目灼人的神辉神芒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方天地重归黑暗的怀抱。
雍州大地,忽有声如雷自中、西、北三地而起。
“雷”音源处,三座原本在那枯萎浩劫中仍然青葱屹立的山脉,如同筛子一般狂震,如斗碎石滚落而下,如同翻滚而下的闪电。
大音希声,天地间似乎没有了声响。
那绵亘无尽的山脉霎时间齐齐坍塌,无数参天古木倒下,无数泥土碎石倾泄,无数的野兽哀嚎,连禽鸟也不能逃过,山川高耸入云,倾倒而下的瞬间,它们也难以逃出生天。
三座山川都已是名胜,数座城市环山而起,已是傍晚,万千老百姓或坐在桌上,吃着其乐融融的晚餐,或跟爱人约会,共餐烛光,或是坐在下班回家的列车上,疲惫一天后正憧憬着放松,或是正在办公室中埋头苦干,赶工赶期。
无论何人,正在做何事,高高在上的也好,苟且偷生的也罢,如雷鸣般的巨响响彻云霄的刹那,千千万万双眼睛齐齐望向城外那连绵不断,高耸入云的山川。
天,于刹那间暗;人,于刹那间绝望。
无数人惊恐万分大声尖叫,无数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天幕压下,宛如世界末日。
那巍巍峨峨的大山倾塌而下,遮住了夕阳,遮住了生命。在这自然天威下,人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渺小,便是绝望。
天暗了。
人声鼎沸的城市在这天威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脆弱的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漫天扬起的风沙在撕扯这片土地,低吼着诉说这里的曾经的繁华,雄巍的山岳倾塌,埋葬了一切活物。
三处大山同时倾倒,压死了无数生灵,毁灭了数座大城,事情太大了,根本无法掩盖,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上黎。暗中煽风点火的言论甚至称在那场天灾来临之前,雍州有万里青山枯原,百里江河断流。
所有的专家、学者一反常态,没有一个出来辟谣,因为这根本无法用科学去解释,没有人是傻子。
上黎的高层也沉默了,甚至没有针对此事开过一个新闻发布会,每有人问及此事,总是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
谣言漫天,整个上黎几乎被这三座天岳砸成了一锅浆糊。
焦黑龟裂的大地上,两点渺小的身影,徐徐前行。
朝年和宁莜莜并排而行,周遭并无火焰,却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热浪袭人,朝年尚能抵御,可宁莜莜已不得不以灵力蔽体,饶是如此,也已经是满头大汗,将才风干的汗珠又滚落而下。
她一言不发,紧跟着朝年的脚步。
朝年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道道裂缝不再是鲜红,而是侵出了灼眼的橘红,如同流动的岩浆,朝年的剑依然悬浮于空中,其上血红在吸收了那块凰晶后更加浓郁,毫无消散的迹象,只是不再引路了。
转眼间,两人又深入了七八里,深深浅浅的裂缝似是没个头,流动的橘红岩浆仍然汩汩流淌,汇入到大地的尽头,周遭一片死寂,入目满是焦黑的荒夷。
温度更加炽热,朝年在三四里前就不得不以灵力护体,撑出一片清凉,可现在,仍然是感到阵阵炙热。宁莜莜更是不堪,护体的灵力愈发浓厚,几乎成了一个乳白色的蛋壳。
“我们回去吧,再走下去,都要被烤成人干了。”宁莜莜艰难的开口,热浪滚的她难受至极,发丝占满了香汗,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回去吧,本就没有必要给跟着我,我救了你,你指了路,也算两清了。”朝年摇了摇头,开口劝到。
乳白色蛋壳的缝隙中,宁莜莜的眼中闪过犹豫,朝年看着她眼神黯淡了下去,嘴唇翕动,但终是没有开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终是退缩了,或许她有很多借口,很多理由。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