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

朝年一路行去，一路上的景象全然一样，若不是朝年有心默数着步数，真会以为自己在原地没有动过。

一阵风突兀的拂过，朝年下意识按剑。自从这第二次进入陨凰以来，风便从未起过，如今这突兀的风起，让朝年本就没有松弛的神经再度绷紧。

脚下不停，只不过每一步走的更加谨慎，一阵阵沙沙的声响从脚下传出，那是踩在枯落叶上的声音。朝年不禁一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他意识到：他已经走出了那片幻境。

他至今都弄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入幻境，如今又是如何出幻境的。这出入间全然是悄无声息，让他心中发寒：那幻境究竟是天然形成亦或是人为布置？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唯有让他感叹天地的鬼斧神工，可若是后者……

他一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万丈红河，红河下倒塌的刻有陨凰的巨碑，和与宁莜莜出山路上遇见的发狂的野兽……

朝年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后便不再想了。

周遭树木逐渐稀疏，仿佛这片树林快到了尽头，这里的树毫无生机与上次白日所见的生机勃勃若云泥之别。

他一步跨出树林时不禁有些诧异。

“是你！？”宁莜莜那带着娇气又满是惊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朝年回头装模作样的回头望了望，对她笑了笑。在场之人都望了望他这位刚从林中走出的“新客人”。

朝年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那一身本来抢来的本还算体面的衣服又变得破烂，几根布条破破落落的垂下，跟他遇见宁莜莜和在邬城摆摊时候的模样倒有几分神似，这也是宁莜莜认出他的原因。

苍擎专注的观察着浮在他身前的七彩源玉，仅仅是不冷不热的对他点了点头。朱凰理了理她那绣着鸾鸟的袖口，眺望着崖外：陨凰山九座山峰巍峨沉浑，屹立在天边，暗红色的天宇让它裹上了一层血红的面纱，隐约可见有不甘寂寞的粗壮枝干破开红雾横斜而出。想那山峰在平常时候定是古木参天，奇石嶙峋的壮观景象。最是那九座山头，暗红浓的化不开，直欲滴下，其上不时有猩红的状似闪电的东西时隐时现。

可她似乎并不在意朝年的到来。

“老大，你也在这！”

朝年不禁一愣，那乞丐气喘吁吁的从背后那片树林中仓皇的逃出，就差没用两手两脚一并爬着走了，一下就吊在了朝年身上，像一只发育不良的树懒。

先是一个宁莜莜，又是这个乞丐，朝年着实没有料到他俩能闯开那片幻境，亦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那场幻境，不然单凭他们两人的身手与实力，恐怕能解释的也只有奇迹二字了。

宁莜莜在沈子桓耳边向他说了事情的原委只不过略去野兽发狂两人逃进陨凰这一段，沈子桓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在下沈子桓，多谢兄弟出手相助，不知兄弟贵姓？”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到让朝年没想到，却又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什么贵不贵的，顶多一装神弄鬼的骗子。”

“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尤其是那种心胸狭窄的。”朝年把那四个字咬的挺重，又客气的胡掐了个名字：陈泠。

朱凰正欲发火，苍擎收起了源玉，神态中有些疲惫之意，就地坐下“你俩认识？有恩怨就放下，不过想来也不该是这么大怨大仇，这人打小就是个小心眼儿，陈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苍擎，你胳膊肘往外拐？不帮我帮他？”朱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忿，全然无方才山外的清冷高傲。

但她也不是全然不知是非，见苍擎只是自顾闭目养神，养精蓄锐，她也不再闹了，反倒是站在了苍擎的身旁，望着崖外的路。

朝年把那乞丐扳开，与沈子桓和宁莜莜聊起了天，那乞丐也死乞白赖的跟着凑上来，他倒是觉得，这些人中可能也就是朝年最好相与，别看几人刚才客气的客气，玩笑的玩笑，可那都是对着平等身份的人。

在那几人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顶多算个踩雷的，世家子弟那种暗含在极富涵养的得体举止之下的，深深隐埋着的对他这样所谓“贱民”的不屑，在这十几年的摸爬滚打里，他早已谙熟于心了，除了宁莜莜，许是被救一回，他真的抹不掉那自知该擦的一干二净的东西。

宁莜莜倒是肯说，好像在遇到沈子桓后确实变得开朗和自信了不少，她告诉朝年：苍擎和朱凰都来自太古妖族，太古妖族在万年前曾盛极一时，可许是应了盛极必衰，妖族崛起宛若一颗璀璨明星，可没落亦如天庭柱崩塌，顷刻须臾便是梦幻泡影。

妖族自鬼族封族于八域以来便极少于这八域走动，这次也只是为了陨凰而来。

朝年想再问，沈子桓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太古妖族。妖族与兽族相近而相异。兽者，从獸，佼佼者灵智已开不输于人，但本性仍旧是蛮荒而凶戾。兽之一族将血统即血脉演绎到几乎极致，极重血缘，血脉不纯或不精者为次为下，血脉纯净强大者为尊为上，古书中所言狻猊、犼、獬豸等多为兽类，譬如苍擎之前所祭出白瓮之上的被万千远古生灵顶礼膜拜的四大图腾：一毕方、一狰、一数斯，那青云山上被那藏点所收的应龙皆属兽类。

妖族始终带了点神秘的色彩，一说是兽与其他种族交脔后所诞下的生灵，他们不为兽类认同也不被原本一族所接纳，便逐渐自立门户，自成了一族，是兽之血脉与人之灵智结合的产物，不过长处便是短处，多而不精、杂而不专。不过总有例外，苍擎与朱凰背后的家族，虽说是分族八脉，至今也只余六脉尚存，但其在万年前声势浩大，当属那时天地间一流的世家圣地。

相较于前一种更切合实际，更能为人所接受的说法而言，这后一说便显得离奇而传奇了，被不少人诟病说是妖族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天地初开、造化初起、鸿蒙初判之时，天道残缺不全，后来虽有手段通天之人补全，可却依旧有天道遗落而出。而妖族便是从这遗落而出的天道中被孕育，这也便是那太古二字的由来。

“他们回来了。”苍擎缓缓起身，崖外有数道人影倥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