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回。
两池泉水都余下了浅浅一湾,也不知是从何处生出的。
沈子桓是此中行家,深知这两方泉水的不凡,自是阅历尚浅,说不出个所以然。
宁莜莜三人“姗姗来迟”,三人脸色苍白,阿狗更是不堪,那双干瘦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眶中的鬼火几乎缩成了光点,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待朝年四人开口询问,古棺后,枯藤下,石壁上,有漆黑“墨痕”浮现而出。
枯藤摇摇晃晃,古棺却是巍然不动。
悄无声息,寂静无声,壁上古字似浓还淡,银钩铁画却毫无滞涩之感,一气呵成,一笔成字,笔势磅礴,墨色漆黑如渊。
上书一字,以上黎九州之字写成,曰:凡。
朝年鞘中剑发出一声轻吟,被他迅速掩下。
本是死物的古字,却如同深渊般凝视着众人。这简单的“凡”字似有无尽的奥妙,凝固了无形的大道,讳莫如深。
阿狗发出一声惊叫,不待众人回应,沉郁而厚重的声音忽起。
“当!” “当!” “当!”
如同丧钟轰鸣,深沉而绵长,自陨凰山中而起,在九峰之间回荡,悠悠荡荡。
“钟声,钟声……”一个猜测在朝年心中涌现,他望向那口缠满了枯藤的棺椁,后背生出一阵阵的凉意,犹如一条毒蛇顺着脊柱蜿蜒而上。
九州丧葬,好鸣丧钟以示极哀,结庐守墓,筑起焚鬼书阴文以致其敬。
这一切与这陨凰所见又是何其的相似?
这陨凰九峰莫非便是一座大坟,只是何人身陨此间,又能以那疑似是九鼎之一的不世重器为其焚鬼书,燃阴文?又是何人在此结庐,是守墓抑或其它?
钟声终是歇了,那钟声并不针对和何人,似乎只是应着惯例而鸣,并无杀意。
朝年刻意记下了,共有钟声七响。
只是,雾散了,天空不再是暗红的,但也不见那两轮浩浩幽日。
钟声散尽,那震耳欲聋的七声钟响让朝年几人心神震荡不已,那是一股不可言明的浩大。七钟落,陨凰便是换了天。
但纵是是红雾散尽,众人也依然望不见陨凰的尽头,脚下是一片霭霭望不见底部,不知不觉间已经攀登的极高了。
朝年问阿狗到底见了什么,过来的时候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阿狗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说话字不成句,被吓得不轻。
“有‘东西’从那木屋里出来了。”宁千沉声说到,语气忍不住的发颤。
“不可能!我和苍擎进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朱凰立马否定了。
较之于宁千三人,朱凰的话份量显然是重的多的。红雾散去,回望那第一峰的半山崖,那座木屋仍然是孤零零的伫立在那儿,并无任何异样。
大家商量了几句,朝年总觉得这个凡字不简单,想留下来多看几眼。苍擎与朱凰却是执意要走,很是坚定的要去第三峰,语气有些迫切。沈子桓也是如此,倒是阿狗,看了朝年一眼,还是选择了跟着朱凰一行,因为宁莜莜也是在那儿的。
阿狗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选是为什么,犯贱?
几人就此别过,沈子桓精于阵法一道,在此地刻录下了一个法阵,说是危急时刻能遥相呼应,无论哪一方有难,都可通过此阵求助。他之前也尝试过刻录阵法,但却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所阻,每到将成时灵文、灵线都会被天势、地势所打散,七声钟响过后倒是可以成阵了。
只剩下了朝年独对那一个“凡”字。
漆黑如渊,似是刻印了大道痕迹,又似是信手而为。
剑出,悬浮在朝年身旁,他端详了凡字许久依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神剑上下翻飞,朝年以气为引,御剑在空中刻下九字,三字成一阵,三“窥”、三“引”、三“拙”,成三才之势将那凡字笼罩其中。
可他这次是作了无用功了,三文点阵如同石沉大海,融进了石壁当中,没有半点回响。
屡次尝试无果,朝年也不恼,心中反而是有些兴奋,愈是难以撼动难以勘破的东西,其价值便愈是可观。
他索性便使了最笨的办法,以气御剑不停的在地上刻画,以剑作笔书凡,一遍又一遍地临摹不求能得其神,但求能窥得一些门径。他从那破碎不堪的戒指中取出那尊回想不出名号的木雕,从那山口的九纹命石起,隐隐中,这尊木雕似与陨凰九峰有着莫大关联。
木雕上,那截灰色袖口仍存,背后密密麻麻的经文却是淡去了,什么都没留下。
“咔。”
几根枯藤晃荡,摇的人心神不宁。
就在木雕被取出的刹那,仿佛木材断裂的声音于此间骤起又骤落。朝年背后冷汗直冒,“这棺材难道与这木雕的人有关?”他不敢想象,这等可与鬼帝齐名的不世之人葬身于此,于此棺内?
出乎意料的是,黑白二气轻而易举的便望穿了那口棺椁,其内:空无一物,似乎真的只是一口烂木棺材,朝年甚至见到了凋朽痕迹。
朝年丝毫不敢大意,那声异响绝不可能是幻听。他将余下的八个木雕一一取出,以那灰袖口为中心,排成了一道圆弧。这九个木雕绝非凡物,又似乎与这陨凰山牵连极广,说不定便能派上用场。
窥不得那“凡”字门径,朝年也不心急强求。盘膝坐下,引导着灵气将腹中的翡翠神果化开,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蔓延开来,不登昆仑,亦不入紫府,仿佛是一阵青烟,柔缓的汇入识海之内。
他心下一动,不断的观想那老头留下的数百蝌蚪小文。一瞬间,识海一片清明,无形的道仿佛实质化呈现在眼前,伸手即可触摸。这是近道的表现,这碧绿的小果让人不再是道的旁观者而是成为了道的一部分!
虽说只是很短的刹那,但这背后所蕴藏的东西庞大无比。
朝年将目光转向那石壁上的凡字,恍惚间,凡字不凡,如一副画卷在眼前铺开:他见到了小桥流水,杏帘在望,翠竹应风飒飒作响,缠绵的雨将落未落,无数的雨丝悬在半空之中,一片乡野人家的雨幕朦朦
但终究只是刹那,太短了,根本无法体会出什么。
神识回归,只感到神台清明,思绪前所未有的流畅。识海之中,有一枝翠绿的枝条扎根其内,宛若碧玉雕成,只是被一把悬着的透明小剑挤开,只能在边缘“苟且偷生”。
趁热打铁,他将心神完全放空,交付于本能,交付于几经本能的剑道,化开了第二枚碧绿猫眼儿。
亦是那副烟雨景象,朝年本就不是庸才,剑随心起,鱼缠又为何不是雨缠?丝丝朦朦的雨不再是静止,剑动雨随,雨去剑却不归,凌冽寒光鱼缠而行,在这雨幕之中,是如鱼得水,是游刃有余,以无厚入其有间,剑影划过,朝年人却已是在那杏帘酒旗之下,剑身不沾一丝雨滴。
他看见了一个背影,一副农家人的打扮,粗布衣,草鞋,佝偻的身影,俯身于一口大泥缸之前,一个大大的红封底,黑字拙劣的写着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