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横亘,万里青空一分为二。
阿狗张大了嘴,望的呆了。
纵是已是行将就木,亦不可以凡人论之。
朝年听得那枯瘦干尸呢喃着凉、天、河、凡四字,带着眷恋与不甘,可终归还是落寞。
遥遥可见盛年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纵横一时,可到头来一身修为终是后继无人,一生修行终是败于未知的妖异,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可这一划天河之后终是有着太多的眷恋,太多的不甘了。眷恋的是那呢喃中说出的、未说出的故土与故人,神朝与宗门,不甘的是大道未成却作一抔黄土,帝乡未期却成了野鬼孤魂,客死他乡。
天道茫茫,朝年不禁扪心自问,能逃出的又有几人,便是逃出,又如何不仓皇呢?
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却仍在后头,天河初分时未觉,可当下:一颗残悴的孤星空悬,悬在那无垠的黑暗之中,深邃的黑暗蔓延向永恒的未知,。孤星左上被人力轰出一个大缺口,无数苍白的碎星屑、岩石悬浮其上,一团青黄火焰从星球内部透过缺口蔓延而出。
可那青黄色的火焰是死的,是冷的,毫无生气,孤星上满是伤痕,似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绝不是陨凰的天空,甚至绝非鬼族八域、上黎九州所有!
这被划开的天河后的惊鸿一现,注定在几人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难以忘怀。
几人强压下心中震惊,纷纷着手参悟那一划只见的玄奥。那位前辈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几人与他非亲非故,自是不会无端地心血来潮便传法几人,可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或许是见到朝年这样一个同是来自九州的“故乡人”,亦或许是实在不甘一生所学成为绝唱,才让几人窥出些许蛛丝马迹。
而这些蛛丝马迹,对于朝年几人如今的修为境界而言,无意也是一场大造化。
陨凰昼夜不分明,一明一暗没个定准。几人一悟便是三天,若不是一只残破的纸鹤无端浮现,几人这一坐数月都是不奇怪的。
纸鹤摇摇欲坠,最后一头栽在了朱凰跟前。这中间技艺自万年流传下来,被古世家宗门掌握,秘而不宣,稍次些的被用作一般传信,横渡一域虚空不在话下,而佼佼者可横跨阵法禁制阻隔,专供紧急时刻使用。
这只纸鹤虽已残破,可仍能隐约看见其上繁复的灵文刻线,聚神秀于方寸,让人惊叹。
一道火红被朱凰打入纸鹤,神辉一闪而没,其上灵文变幻后,纸鹤寸寸燃成灰烬。
速…
只余下一字,化成灰烬,散于空中。
“这纸鹤的损坏是人为的,被人截断了,并且这人十分熟悉这纸鹤的制作,这种手法,很像第六脉的人的手笔。”朱凰丹唇轻启,那漆黑天柱传经与这三日悟法,让她有了一种无形的气韵,那是一种凰鸟初试翼,欲发而未发的感觉,一种欲藏锋而藏不尽的感觉,不甚圆润。
“我们快跑吧,对吧?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阿狗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这只是其次,三天前那木屋中走出“东西”的一幕一直让他心惊胆战,可朱凰不信,他也只能干着急。
苍擎瞥了他一眼,阿狗畏畏缩缩的,不敢跟他对视。
思量再三,几人还是决定启程回府,毕竟,不是没次都能有这样的运气,劫后余生固然值得庆幸,可没事儿谁也不想多试几次。
第三峰上的路较之前一峰来说好走了不少,山峰上的树木明显更多了些,穿空而起,破云而出,撒下大片大片的荫蔽,将压在头顶的那片方才愈合不久的青空与这几位不速之客隔绝开来。只是林间并没有什么生气,只有不时宁莜莜与沈子桓私语数句,两人也不避讳,让几人听了个明明白白,大多都是些没营养的话。
陨凰第二峰与第三峰间有一片浅石滩,怪石嶙峋,两边夹着绿色,这里却是裸露的石头白。一道浅沟向着两边延展开去,只是大多已被碎石填满,只余下了一些痕迹,依稀可辨认。
朝年心下生疑,方才从第三峰下到这里,一路上人为痕迹较之前两座山峰而言明显重了很多,那第三峰上犹如别人辟出过一条道过,只是又被岁月所填满,再看着浅浅的一道石痕,他可真不认为这陨凰能是个山清水秀的地儿。
这时,那悬浮的烟黄源玉散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宛若一个橘子灯。苍擎停住脚步,烟黄源玉有芒,是有物可寻的象征,至于是福是祸,是祥是厄,则要靠黯蓝色玉辅以玄司手法以作大致的警示,只是如今黯蓝已碎,不可考了。
“怪了,当时来的时候,没见着这破石头有点儿反应啊。”阿狗嘟囔了一声,他着实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苍擎将余下的五玉唤来,本想推演出烟黄所指之物的大致方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缺了一玉的缘故,最终无功而返。
“去你个包子的!疼死你爷爷我……”阿狗突然一声痛呼,他闲的无聊,又觉着心里闷的发慌,走到一边,不小心一脚踩在一截突出的钝石上,谁知这款看着脆的东西却是个硬渣子,径直将他的脚穿了透!
他没敢拔出来,这一下虽然骇人,可却并没有血流出,朝年想这鬼族人身体真是奇特,只有内伤才会流血。
一道剑气飞至,朝年本想切断那截钝石再说,可谁知确实一声金属清脆,剑气甚至没能留下一丝白痕。朝年心中咯噔,“那石头不一般。”也不敢用灵气狂轰滥炸,倒不是怕伤着阿狗,实在是碍于这地方的妖异,他招呼几人纷纷上前搬开那里的遮挡,几人手脚自是不慢,只是疼的阿狗嘶哑咧嘴。
宁莜莜虽说在家不被待见,可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哪里会有这种徒手搬石头的经历?苍擎、朱凰之类更是不必说了,连想都没想过,这种凡人的方式,他们做起来倒是手生。
累是不会的,倒是让几人觉得有意思。这让朝年很无语,这搬个石头你们至于么,可他也没想过,这凡人眼中的平常却成了修士眼中的稀奇。
渐渐的,一杆残破的枪出现在几人面前,埋得很深,枪身锈迹斑斑,尖部却是戳进了阿狗脚底。几乎是面目全非,纵使是神铁亦是逃不过岁月化为腐朽,但却给朝年似曾相识之感,这不关乎外观,仅仅是神兵利器带给人的特殊感觉,也可反面窥见此枪盛时绝非凡物。
沈子桓身子有些颤抖,眼中有着掩盖不住的诧异,难得客气声得罪,一下将枪拔出,让阿狗又是一声惨叫,那伤口却是好的极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回复,一圈红雾附在其上,薄薄的。朱凰双目微闭,与阿狗目光瞬间对视,阿狗眼中恍惚之色渐渐浓郁,朱凰眼中却是有着一层紫色,闪着妖异的光芒。
仅仅也是片刻,阿狗回复清明。朱凰沉默不语,她对那惊人的愈合速度感到诧异,可方才一番探查却是一无所获,甚至看到了些龌龊不堪的东西,她本就瞧不起阿狗,这下更是不屑了。
沈子桓取出那一杆临江仙,几经比对,叹了口气,“我雨神宗一位前辈于五百年前仙逝,对外说是坐化于宗门,没想到却在是身陨于此。”
“你说的是那位前辈?”苍擎有些吃惊,抬起头望着沈子桓,神色凝重,又有些古怪。
沈子桓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种敬佩,又似想到了什么,有些默然与复杂。
“溪枫,雨神四十三阁中听雨一百二十载,再回首却亦是半步神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