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实体化,似一层薄纱笼住了其中的朝年,他面如沉水,眼中毫无波澜,但眉角额细密的汗水出卖了他,汗水让皮肤滑腻,让握剑的手不舒服。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也是他明知错误却依然难以克服的恐惧。他心知肚明,一个成熟的剑客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眼如剑身,心似剑刃,但这诡异而神秘的陨凰中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心中的恐惧无限的放大,让这种害人的东西一寸一寸的侵蚀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剑被握的更紧了,朝年指节发白。分明是朗朗的暗红苍穹之下,可他现在却似一个溺水的盲人,被恐惧的浪潮逐渐吞噬。
暗红的树挺的笔直,如镜般的人群渐行渐远,留下他一个人,伴着一棵棵滴血的树。
烦乱的思绪让他难以沉入“无”境,心中似有压抑不住的东西在嘶吼呐喊。身子右侧一颗大树被喀嚓一声拦腰折断,急促的断裂声应声而起,咔咔咔数声此起彼伏,暗红的树干被拦腰折断,倒在地上发出镜碎的脆响,纷乱的红影腾飞而起,带起数抹猩红翻飞。
那镜碎之声穿透了寂静,仿如无数根银针扎进了朝年识海。
朝年心下已知是慢了一步,狠咬舌尖,强压下心中那扰人的思绪与识海中几欲开裂的胀痛,孤剑悍然出鞘,心随刃走,剑随意动,少数剑意凝于周身半米以内,大多数却是与自身融为一体。
自那红影跃出的瞬间,朝年便知这东西的速度之快,绝非如今的自己所能跟得上,半米之外剑气剑意全无用处,只能凭借自己的下意识动作抵挡。
“叮叮叮……”朝年手中孤剑一连变换七十三次方位,这全然是心念一动所至,仅凭剑意作主,剑与鬼魅般的红影一触即分,七十三点火星一闪即没。那巨大的力道震的朝年虎口发麻,甚至已有丝丝血迹渗出,七十三次交击几乎在刹那,那种感觉与刀剑类兵器全然不同,对方应是以尖锐的利爪硬撼。
这里受限太大了,方才那短促高频的短兵相接一下一下如一阵令人不及掩耳而迅疾鼓点,一下一下敲在朝年心上,本是强压下去的心烦意乱再次涌出,脑中胀痛让人几欲发狂。
剑意不得出,剑气不堪行。
鲜血从嘴角流下,可朝年不敢用手拭去,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万万分不得神,最恨的只能被动挨打,那红影身形幻如鬼魅,让人难以捕捉其踪迹。
暗红的天宇下,周遭世界在这一刹那寂静的可怕,无风无月,唯有仍在淌血的树桩似在缠绵低语。尽管朝年已经强迫自己集中心神,不去胡思乱想,可却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刻意在勾出些本不该有的事物:朝年在一霎那恍惚间似乎见到了自己血溅三尺,全身上下被戳出无数窟窿,让人头皮发麻,惨叫声直刺心魂!
“噗。”朝年强运灵气,逼出一大口瘀血,灵气流遍全身,高速频繁的流转让他经历幽蓝洗练的经脉隐隐作痛。
悄无声息,红影再至,铺天盖地的红影似乎铺满的天空。朝年握剑在手,剑意被悉数激发,只求捕捉到纤毫轨迹,脚踩七星,执剑一连划出七道诡异的弧线,银芒在剑锋一闪即没,星星点点的银芒应剑而起,脚下道韵天成,七道银丝般被凝炼压缩到了极致的剑气被同时挥洒而出。
七剑溯流光,但哪怕是如此凝炼的剑气,在离身半米后依然被层层削弱,朝年面容不变。
身随剑行,剑气近时人亦近。七道银芒几近封住红影周遭所有空间,可它实在是太快了,总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妙到毫巅的避过,毫无一丝多余的动作,朝年甚至有种错觉:它不是鬼物,而是灵智已开的活生生的人,将他的剑气看的透透彻彻。那精湛身法若一尾灵巧的游鱼,刹那便从七剑之间滑过,直扑朝年而来。
朝年步伐不变,全身剑意早已被全面激发,黑白二剑在眼中浮现,那被精心安排七剑并非毫无用处,迫使那迅捷骇人的红影不得不被限制在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内,而不在是如之前那般漫天乱舞。
心沉似水,脑中的胀痛、烦乱的心绪被统统压下,实质化的剑意扑洒于身前半米,黑白色的剑意似一层薄纱,却又似能切开万物的利刃,一剑刺向左侧,黑白剑意却往右侧洞穿而去。
“哧哧。”两声利剑刺入钝物的声音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那剑上骇然便挑着那红影!朝年不敢散去眼里黑白,转头一看不禁头皮发麻:一剑穿心而过,头颅上剑意洞穿出食指大小的空洞面部却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一连刺出十数剑,确保它死的不能再死。朝年反手撑剑,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头皮发麻,那一张张被一股莫名力量所扭曲、拼凑在一起的人脸依稀尚能辨别出是宁家人的脸,方才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却已成了畸形的怪物。
他也是在赌,方才那七十三击,这怪物每一爪总是以左右居多。
“事到如今,还是想办法走出这空间再说吧。”朝年缓了缓心神,轻弹剑身,剑发出悦耳的清脆剑鸣。脑中胀痛平息,心绪也不在烦乱。那红影无血,不过这剑杀生本也不沾血,这是让朝年颇为喜欢的地方。
这片空间既是幻境却又不是幻境,虚假中有裹带着真实。朝年不敢多待,这地方妖异异常,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四周是一片狼藉,只是那惨白的树桩上血迹已经干涸,不在是那骇人的鲜活。可大部队已经不见了踪影,这里压制了修士的灵气,封绝了御空这一条路。似乎已经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朝年纵是知道这片地方的妖异,可他不喜欢坐以待毙,与其傻在原地,将生存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还不如去试着走出一条生路。他循着记忆到了他与众人分开的地方,当初无暇顾及,灰色的波纹在七零八碎的流淌,是那些人碎开后留下的残片,有不少还染着血红。
附着了剑气的手拿起一片碎块,朝年本想细看,却不料碎块如同风化的岩石,尽作尘埃,从他的指缝中流走了。
朝年摇了摇头,眼下只有一条路了。
他记得苍擎说的是向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