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苍擎身侧的暗蓝源玉四分五裂,化作碎石,砸在崎岖的山体之上,四散滚落开去,在这寂静中格外的令人心惊。
不过这也让他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其他,闭上双眼,一手扫向背后,在未到的几人身前划出一道浅沟。
苍擎额头冷汗直冒,源玉碎裂的含义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意味着他一只脚迈进鬼门关,另一只脚已经提起,又被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众人生生止步,苍擎缓步退回。朝年这才想起阿狗,暗道一声不好,却发现阿狗盯着那块巨石,怔怔地出了神。
巨石上刻着字,似是被岁月侵蚀的厉害,一笔一画晦涩而生硬,能把人的眼睛硌的生疼,甚至有着些许的残缺,大部分都埋在土石里。
大石上附着着一些土沙,在被天色晕染成暗红。
朝年眼中黑白渐起,望向阿狗,只见他体内是一片暗红色,那侵入阿狗体内的血红鬼雾似的东西正在翻腾。但看他脸色与脉搏,又不像是有大碍。他对救人一窍不通,索性也就不去帮倒忙。
让苍擎几人不要乱动,朝年伸出手抚摸那石上的刻字,一些笔画都已模糊残缺,这些刻痕分为两部分,他认出这些笔画,是繁复的金文,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南烛时,他觉得好玩,师傅也顺口说了句这些字有点意思,反正闲来无事,看了又看,自然便记在了心中。
那是一“横”和一个冒出头的撇。
“这些刻痕……”朝年喉咙滚动,有些猜测,但又兀自摇了摇头,很快的否定了。
突然,那大石上附着的“沙土”竟缓缓流动,如同数尾灵动的小蛇,缠上朝年未来的及收回的手指。修士本能,数道剑气从指尖激发,却一一穿过了那灵动的小蛇,就如穿过了无物的空气。
朝年这才意识到,那哪里是什么沙土,分明是干涸的血迹,至于那暗红色,也不是天色所致。那血迹缠上手指,纷纷汇入无名指上的戒指之中,数声似是不堪重负的断裂声,那戒指再添几道裂痕。
戒指中放着那九个木雕,一只草编的蚱蜢,还有那姜婕没带的木笄。
血迹悉数汇入,戒指上密密麻麻全是裂痕。大石上已无杂色,只余下裸露的白,丝毫不受暗红天色的影响。
阿狗醒转过来,看见朝年盯着手上如蛛网般裂痕密布的戒指出神。朝年见他醒转便叫他帮忙,一同推开了掩埋着这块巨石的土沙。
陨凰山山体坚硬,大石最终也只是露出冰山一角。
石身上有着细密的砂眼,皱缩的如同一块干枯的树皮。朝年与阿狗有些束手无策,他们终究是见识浅了。
这时,阿狗却说可以让宁莜莜几人过来,并保证绝对不会有事。朝年看他一脸笃定,虽是心里没底,但想想也只是废掉一块源玉,他不心疼。
“这……”朱凰见到这块石碑,欲言又止,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源玉并未碎裂,黯青色的玉石在朱凰身侧浮沉。朝年看了阿狗一眼,心中有些诧异。那方才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死亡如此临近并碎掉了苍擎的暗蓝源玉?
“你倒是说啊。”阿狗有些耐不住,许是刚才“立了功”,让他胆子大了不少。
朱凰斜睨了他一眼。阿狗立刻噤若寒蝉,暗骂自己找死,这位哪是他能指手画脚的?
“这应该是一整块的九纹命石。”朱凰轻启丹唇。
“什么?九纹命石?!这世间真的有九纹命石?”宁千闻言顿时惊讶出声,牵动了身上伤势,疼得倒吸几口凉气。
命,使也。命石是天地奇石,又按其纹络图样分一至九,所谓一至九并不是说其纹络数量多少,而是其所成图样,乃虚指。九为数之极,从八至九,犹如脱胎换骨,翻天覆地。九纹奇石不再是死物,而是有着生命气机的生灵不过却没有自我意识,是占星与玄司的至宝还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药,亦是大神通者炼器之物。
但有生便有死,或许真正的不朽只能是死物。这块命石被刻成石碑,岁月大河将其生命冲刷的一干二净。九纹命石传说能镇压一族气运,涉及命、运的东西绝非常人所能揣度,自然也便成了万年修士大世时大族刻文、铸碑、修邸关键之处的绝佳选择,但往往可遇而不可求。
只是在那大世之后,天地万道凋零,如苍擎所说道衰而仙败,一片颓唐,别说见识,许多人便是听也没听说过这等天地神物了。
“这块命石气机流失殆尽,已经枯死了。”
朝年本想把它挖出来,却根本奈何不得这座山,苍擎几人也毫无办法,只得作罢。他想到了万丈红河之底的那块巨碑,似被人活生生劈碎,那这块石碑又是什么?同样可能是“有凤来仪”,究竟是孰真孰假?
“究竟是谁掩埋了九纹命石?”
几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向前。烟黄融紫二玉在前,融融暖光让几人安心不少。
愈是前进,山势愈发的险峻,没有什么山路,只能凭自己攀登。时不时有些古木倔强地在石头缝里长出,穿破暗红的雾,不知伸向何方。
这座山峰似乎没有尽头,朝年估摸着几人至少又登了三千余米,山顶却仍然是朦胧的一片,红雾横亘。
阿狗累的气喘吁吁,一天不吃可能没什么,可他这十几天只拿了朝年的钱吃过一顿饱饭,又是这一口气仅凭体力攀登,他终究是不如修士的。
又是一段山程,红雾淡了不少,可周遭的古木却是多了起来。这很不寻常,在这个高度,大多数植株都不能适应。
山顶仍是遥遥无期。
前面,透过几颗扶摇直上的古木,山体似是被挖出了一个月牙。
黑白二气浮现,朝年脸上露出惊容,给众人打了声招呼。自己快速前进,横穿而过想要临近确认所见是否为真。
烟黄融紫二玉并未指示那个方向,苍擎与朱凰本不愿改道,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还是跟上了朝年。
分明并未继续向上攀登,可沿路的红雾却是愈发稀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天地不再是一片暗红的朦胧。
远远的,朝年隐约望见一片翠绿,似是一地碎开的翡翠。
终于,朝年到了进前。
那一轮挖山而成的月牙,贴着山壁断裂的石面上,满是斑驳的刻痕,三条颜色早已晦涩黯淡的古漆带中,刻满了上古生活的途径。
最上一层是褪色的黑,伴着砂石的淡灰,那是佛陀的悲惨世界,依稀可辨认菩萨、比丘、护法三六九等,那是极为古老的佛教经义,整个画面让人陷入极端的痛苦,却又在这愈发悲惨的苦难中,拖出灵魂的善良与高贵。
可怖的是,居中处,也就是木屋的正背后,有一处空白,朝年想来那应是佛祖所在,只是如今……
其下二层,一是早已陈旧的朱红,已是几乎不可分辨的乳白,所刻画的都是人世图景,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似是在讲述什么。
那座木屋居处正中,屋外、门前,有一口碎裂的青铜大鼎,周身残破不堪。倒在月牙的残钩上。
满地都是破碎的青铜,铜锈在鼎上斑驳,不少沙土覆盖其上,但仍是能见大部分。
朝年临近鼎前,俯下身,当他仔细察看那鼎上纹饰时,瞳孔不禁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