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暗,却是朝年的剑迎上那黑箭的一刹那,剑与箭,纠缠于空中,朝年的剑似乎被这黑箭弄得烦躁,光华顿时全部内敛,刹那间便穿透了黑箭,似流星破空,若苍鹰穿云。剑破箭后,便自行飞回了鞘中。
芷竹也是舒了一口气,见朝年仍然单膝跪地,单手住着剑柄大口喘气,还不时咳出血来,正欲上前却被朝年挥手阻止,朝年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强行御剑,载着两人回到酒店。
一路上好几次剑突然下坠,惹得芷竹胆战心惊,可看到朝年一脸虚弱之态,心中便也多了愧疚和几分心疼。两人行至房间窗户,所幸窗户没关,朝年本欲返回自己屋内,却是实在难以支撑,两眼一黑,便昏倒在了屋内。芷竹见状,咬着牙将朝年搬到了床上,让他平躺下来。
朝年似乎仍有知觉,手指在桌上写下“不…要…找…人”
芷竹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年昏迷不醒,心中乱作一团,一分悔恨,一分自责,三分担忧、五分不知名的东西。
其实朝年是强运灵气,导致如今灵气反噬。本来那一箭便接的勉强,随后又是强行御剑带回两人,如今又遭灵气反噬,虽然每一种伤都不甚严重,可三者叠加下也是要休息个一些时日才能复原。
芷竹突然想到那似乎乘着丹药的玉瓶,好在朝年没有放进高启给的戒指中,倒出一颗喂进朝年嘴里。
月光洒在窗台上,漫进屋里,漫到褶皱的床单上,漫到了朝年的脸庞。
芷竹凑近了朝年的脸,轻轻的吻上月光。
此后便守在了朝年床前,彻夜未眠。
心中的思绪更是比那皱起的床单还要复杂。
一夜无梦无话,醒时已是九点过后了,芷竹睁眼时发现朝年也起床了,正从洗手间里出来。这少男少女共处一室还过了夜,朝年虽是昏迷不醒,可两人还是有些尴尬。
朝年笑了笑,芷竹也笑了笑。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等衣服晾干后,朝年便与芷竹一同下了楼。
酒店门口,又是两人约定的离别时。朝年背着剑,兜里揣着找芷竹借来的三百块钱,左手拿着昨天托芷竹买的去龙岩的机票和芷竹送的一个小不倒翁,右手却是抱着一个早上买的大布娃娃,是个可爱的大鳄鱼。
朝年将鳄鱼递给了芷竹,芷竹将脸埋进了鳄鱼那胖嘟嘟的肚皮。
朝年上了出租车,车开了,便回不了头了,从后视镜看到芷竹仍然将脸埋在鳄鱼的肚子里,双肩微微耸动。
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现代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顷刻也不能少留。
那边芷竹坐高铁返回的江南一带,而朝年却是直飞师傅说过的自己亲人所在的龙岩。
这龙岩地名的来历全仰仗了古时的一块奇石。说是那时龙岩一带常闹洪灾,每到汛期必会决堤,民不聊生,传言有一次正逢汛期,家家户户大迁徙争着抢着往高处跑,安定后,村民暂时的栖息地里来了一个人,这人看到如此一派母哭婴啼,少叹壮默的惨景,便决定要帮一把这些人。那人不顾村民劝阻,孤身走下了栖息地,那洪水自是六亲不认,天王老子在前也是一个淹字。
那洪水迎面汹涌而至,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裂开一缝,撒下束束金光,从金光中又蓦地飞出一条应龙,以尾画地为江河,引的那洪水择路而去。事竟后,那应龙竟飞到那名陌生男子身边,男子口吐数句谶语,应龙一声哀鸣后便化作一块奇石,也呈应龙状,生双翅,鳞身脊棘,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齿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古人云:龙五百年为蛟龙,千年方为应龙。应龙镇守于此,此地便再也没有生过洪水,当地人都供奉这块应龙奇石,便也将村子的名字改为龙岩村,这龙岩城便是龙岩村的后身,而传说中的那块应龙石也被供在了两山中的青云山上的一个观里。
这座传说是有神助的城市背靠青云,天姥两座大山,又是太仓与雍水的交汇处,也是襟两江引双岳的一块好地方,气候宜人,近期更是被评为了上黎十大最适合养老的城市之一,可养老归养老也只能说明龙岩确实是山清水秀,钟天地灵秀,整个城市却是丝毫没有老年的暮气,反而是一片蓬勃的景象。
十八岁的人进乡情怯否?朝年不知道,只是踏上这故乡的土地,心里就是踏实了许多。说是我心安处即故土,可故土何处不心安啊?懵懂孩童时蹑手蹑脚离开了的龙岩,如今三千烦恼丝及腰,背剑再来走一遭。
朝年按照师傅所说的地址,径直来到了那个阔别了十三年的家。
那一带都是别墅,邻居间隔的不近。朝年的家有个大花园,种着一棵树,种着一些花,种着一些草。夕阳正在西下,残阳如血,倘进朝年的心房。夏日的残阳烧红了这一小方天地。朝年站在门口,望着这被烧红的一草一木,望着那栋被烧红的大房子,里面还开着橘黄色的灯,依稀能看见人影。朝年出神了许久,背过手摸了摸自己满头未经修剪的黑色长发,将绊住耳朵的几丝捋到脑后,又伸出手摸了摸低矮的围栏,围栏是木制的,有些沉木的香味泛起微微的枯旧黄色,脚下轻点,越过那片烧的火红的花园,来到了门前,门两边的窗户没拉窗帘,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情景,正是饭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独坐在桌前。
屋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转过头,与朝年四目相望。
朝年愣愣的看着老人嘴唇翕动着,站起身,桌上几人也发现老人起身,也纷纷转过头来。朝年还是呆呆的,老人亦步亦趋的朝着门口走来,伸手拦下了欲去开门的佣人。
啪嗒。门开了。
“朝年?”老人的语气有些颤抖,带血的残阳似乎将老人的眼睛染的有些红。朝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老人一把将朝年拉进屋,也没让朝年换鞋,便把朝年领到了饭桌上,那个空着的座位上。朝年回过神来,,将背后的剑靠在墙上,声音发颤
“爷爷…”
老人双手颤抖的牵上了孙子的手,那手手指修成,有些地方还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茧痕,很淡,很淡。十三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说过了也就过了,可这人,这血脉,这情,哪能说过就过呢?
“瞧我,快进来…快进来。”老人抬头望了望天,平复下了心潮,方才说到。
吃完饭,爷孙坐在沙发上聊了许久。佣人带着朝年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中一尘不染,显然是时常打扫,连床都是铺好了的。朝年遣退了佣人,走到书桌前,小时候玩过的积木和小火车安安静静的躺在书桌上,旁边还有几个魔方,也是朝年走时的样子。
只剩朝年一人在屋内了,那种感觉,就像朝年一人在道观时一样。朝年拿着那个魔方,转了转,放在了床头柜上,洗了澡,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穿好后又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结了一印,那原本靠在客厅墙边的剑现在了朝年手中,闭目,又运气修炼了一夜。
半夜朝年听见叩门声,却并没有起身开门。‘
朝年十三年后再次回到龙岩,一住就是半年,寒来暑往,在龙岩迎来了人生中的第十八个冬天。转眼已是四月底了,这半年里,朝年与爷爷一起好好的在这龙岩转了转,几乎吃遍了这家乡的大街小巷,游遍了故土的一山一水。
龙岩的菜大多偏清淡,这倒挺对朝年多年以来在山中养成的胃口,尤其是那道“双龙凋白玉”更是让朝年过口难忘,当时便心想一定要带芷竹来尝尝。老人本来还担心朝年没上过学,会不会少了文化寸步难行,可这半年下来朝年的见多识广,谈吐文雅也让老人打消了这个疑虑。见到朝年如今的儒雅风度,云川甚是欣慰,也不担心朝年前程,因为从他五岁那年起,便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常人的路,所以也对朝年的剑不离身见怪不怪。
四月底的龙岩春意盎然,最是一年春好处,朝年要离开了。老人也知朝年注定是在路上的浪子,这宜养老的龙岩不是朝年如今的归宿,朝年在这大半年里也从未落下过灵气和剑法的修行不仅恢复了暗伤,修为也更上了一层楼。
朝年走时,本来以为自己能无牵无挂,至少也是将这份牵挂深藏心底。可云老爷子的一句“万事小心,不行就回来。”还是让朝年泪流满面,不行就回来的地方,一生能得几何?
朝年走了,在自己屋里的书桌上放了两本书,一本是记载了一门灵气修炼方法的《灵引篇》,朝年在开篇就写下了万不可轻易显露,万不可外传。一本是自己这些年来对习剑与修气的一些感悟,其中还夹了一封朝年写的信。
其实他也只是想让爷爷强身健体,无灾无病罢了
只知结尾道,
“去留岂能无意,余生且共情长—不孝孙云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