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米教中,入教久者叫做祭酒,刚入教者叫做鬼卒。
众人连忙声称不敢。
“我们自然是师君的。”
“师君但有所令,我们无所不从。”
“就是……就是……我们的命是师君给的,一切听从师君吩咐。”
若不是师君的五斗米教在收留流民,照料鳏寡疾患,这里的流民不知要饿死多少,要病死多少有师君在,流民就有地可去,不至于暴尸荒野。
张实看着周遭人群激愤,对师君顶礼膜拜,一股雄心油然而生。自己虽身处流民营,但自认为与这些身无长物、一无所有的流民是不同的,同样身无长物,但自己尚有满腔抱负,满腔热血,浑身本领,只要能遇到一个明主或是一个蜀汉遗臣,自己便可潜龙入渊,干出一番事业。
手中紧紧握着长棍,张实满脸坚毅无畏。
悠悠天下,这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之人何其多,自己何尝不能像陈师君这样建尺寸之地,庇天下流民;甚至是像昭烈皇帝那样建安居圣地,护万民安居。
流民无一不是可怜人,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一锥之地罢了,待自己出头之时,定然拓地庇佑之。
待人群嘈杂声渐渐安静,师君满意地笑了笑,向四周流民拱手作答。
转身向文吏做了一揖,师君道:“大人随我来。”
师君亲自领着文吏军卒离开留民营,自然无人再敢阻拦。
转身离去时,魁梧壮汉瞪了张实一眼,充满挑衅之意。张实岂肯认输,棍棒在胸前舞了舞,强势回应。
壮汉轻哼一声,跟着白衣官员离去。
“壮士本领高强,真是了得。要不是壮士及时出手,我这条老命可就要交代了。”待师君走远,白发老者走到张实跟前,向张实行了一礼。
张实连忙回避:“丈人虽年迈,但勇气不输我辈,实是晚生该向丈人学习才是。”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了得,了得。”
“看你小子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番本领,真是令人钦佩。那个壮汉可是一人打倒五名汉子哪,你可真了得,能和他打个平手。”
“不仅身手了得,更难得生得这般俊朗。”
……
听着身边众人赞扬,张实着实有些承受不来,只好拱手行礼傻笑着。
“壮士可是唤作张实?”就在张实应付众人赞誉之时,一人突然走到张实跟前。
来人浑身白衣,衣上补丁细缝依稀可见,身长八尺余,眼若星辰之皓,面若昆山之玉。衣着打扮与流民无异,但谈吐举止与流民大相径庭。
来人正是师君身旁的祭酒长生。长生颇受师君信用,有所行止皆从之,是五斗米教的第二号人物。
张实不知长生姓什么,只好向他行了一礼:“晚辈见过祭酒大人。”
长生是师君身边的第一大祭酒,也是师君第一大弟子,张实不敢得罪。
长生赞赏地看着张实,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跟随长生来到师君草屋的时候,师君陈瑞与一干祭酒已送别官差,回到草屋。
“长生说的少年英雄果然是你。”甫进草屋,师君便笑意盈盈地看着张实说道。
“范师兄眼光果然独到,适才看他与那个军卒搏斗,就知道此子绝非凡品。”屋内一个胖子祭酒道。除了这个胖子祭酒笑意盈盈,其他人都是脸色铁青,心事重重的样子。
原来祭酒长生姓范,叫做范长生。
向众人行过礼后,张实疑惑地看了看师君,又看了看范长生,不知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范长生脸色并不好看:“你莫要吃惊,我唤你来说是有一事相求。”
从范长生把自己带到草屋起,他便不苟言笑,脸色铁青,不知在烦扰何事。
“不敢。大人担忧所令,张某一一听从。”
范长生对张实的回答很满意,道:“我们两日后便要西进,一路上山高险阻,道路崎岖,我想请你率领护卫队,护翼流民。”
“此乃张某分内之事,张某不敢推辞。不过率领护卫队……只怕小人人微言轻难以胜任。”张实一身本领,熟读兵书,一个小小的护卫队自然率领得,只是自己过于年轻,怕是不能服众。
范长生摆了摆手:“你无须多虑。流民营共有流民五千多人,我已挑选了五百壮勇之士作为护卫,本来是让曾师弟率领的。但另有要事让他去办,只能托付给你了。你今日与军卒一场大战,流民都看在眼里,岂会不服你,你放心率领这五百人便是。”
范长生口中的曾师弟就是刚才说话的胖子祭酒。
“小人听从吩咐。不过……小人胞弟……”
“你放心,令弟的事师君也是知道的。师君已让人空出一匹马车来,专门护送你弟弟。”
“多谢师君。”张实忙向师君、范长生行了一礼。
当听到流民要西进的时候,张实着实吃惊不小。自己有手有脚,天底下何处都去得,但是张敬断了左腿,若无马车护送,这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没想到师君如此周到,竟然已把张敬安排妥当。张实由衷的感激。
“你去准备准备吧,明日把令弟送过来。”
张实又向众人行了一礼,正要退出,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嗫嚅道:“张某还有一……一事不明……”
看着张实欲言又止的模样,师君道:“但说无妨。”
“适才师君应对流民时,所说的北上豫州是……是果真如此么?还是应付流民,平息众怒?我们此次西进目的是何处?”
师君脸色陡然一变,看了看范长生,范长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道:“确实是去豫州,你莫要多虑。”
看着师君和范长生难看的脸色,范长生之言定然不实,张实还欲再问,却被范长生催促着送出了草屋。
此次西进若不是出汉中、北上豫州,那还会去哪?果然像流民们说的那样是回归故里么?真是这样的话,流民们还不得再起乱事。
今日若不是师君到场,几千个流民早就与军卒战作一团,把文吏扣下了。若流民发现师君是欺瞒他们,又会如何?
张实不敢再想下去。自己梦想着与师君一样,庇护天下流民,就一定会和师君一样言出必行,而且要比师君做得还好,让流民过得更好。
两日后,师君在流民营激励众人后,便带着手下几十个祭酒与一班鬼卒壮勇开始将流民分流,将流民分成十几个部众开始往西进拔。
张实则披甲上马,大手一挥,与五百名护卫护着流民两翼缓缓前进。马是珍贵之物,只有像范长生这样的祭酒才有坐骑,而张实身份特殊,不仅从师君那里得了一匹马,还得了一副战甲长刀。
也不知这战甲是从哪个死掉的军士身上扒下来的,无一损伤,且正好合身,张实甚是喜爱。
自从逃出成都城后,自己便再也没穿过铠甲了。今日再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上马杀敌的时代。
数日后,一行五千余人行到一山脚下,正在山脚下歇息造饭。张实闲来无事,带着几个护卫上山摘了一袋果子分给众人,正坐在树荫下吃着果子,悠闲自得。
“长兄看是谁来了,又给你送饭来了。”正在张实吃着果子时,身旁一名赤膊大汉突然揶揄笑道。
循声看去,却见远处行来十几个婆婆少女,手中捧着饭桶碗箸,是给护卫队的人送饭来了。
这是几个婆婆少女中有一人正是连姑娘。
张实瞪了赤膊大汉一眼,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自从西进之后,每日都是连姑娘领人来送饭。那日帮张实洗完衣服后,张实便没了踪影,后来还是在队伍开拔西进时看到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张实,连姑娘这才将衣物奉还。
自此,因为送饭的缘由,二人日日相见。
低着头将碗箸递给张实,连姑娘便又红着脸给其他人盛饭去了。每次见到张实的时候,连姑娘总是不敢抬头相望,脸上总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红晕。
正因为如此,张实与连姑娘还没说过几句话,张实竟然连她姓名都不知道。
但是二人年岁相若,又皆内敛羞涩。是以壮勇护卫皆揶揄笑弄二人。
待连姑娘替众人盛完饭,正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的时候,张实终于鼓起勇气,从怀中掏出三个果子,在衣袖上擦了擦,走近连姑娘。
“这果子……连姑娘……是在下……”张实一时语塞,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身旁的赤膊大汉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全数喷出:“连姑娘,我们队长看上你了,相送几颗果子与你。”
张实心里暗骂一句,道:“这……哦……这果子时与你的,只是不知……还不知姑娘芳名?”
连姑娘两颊绯红,连耳根、脖颈都红了一片,垂首细语道:“小女子名唤连果儿。”
声若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