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周勰

早晨的阳光还没有显露出它的毒热獠牙，还没有午后那般灼热炎热，反而是惬意而温暖，将早起匆匆忙碌的人的慵懒一扫而空，浑身舒坦。徜徉在日头里，享受着徐徐微风，呼吸着大地苏醒后的清香空气，怡然舒畅。

若不是今日有要事，周勰定然会早起晨练，活动一番筋骨，挥几下大刀，射几支箭矢，享受着温暖可人的阳光。但是现在的日头在自己眼中是初生的恶魔，迟早会变得毒热噬人。

现在天气尚可，不至于炎热，但午后考核时就不一定了。

在面馆中胡乱吃了些面食，梁成、王真、徐陵三人热烈讨论着昨日的文试，看着三人有说有笑，满脸兴奋模样，就像三人都已经通过了考核一般。

自己与梁成三人是来参加顾府选士的。顾府选士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已在昨日比试过，梁成、王真、徐陵都是参与的，本来三人非要拉上自己，但是周勰有自知之明，自己自小便喜兵好武，不甚读书。就算过了文试，自己也不会去当什么掾属幕僚，还不如省些力气直接参加武试的好。

武试在辰时开始，在郡城校场举行，四人一大早便起来进食，不敢延误过期。据梁成所说，今日参加武试的人足足有五百来人，都是宜都郡青年俊彦，壮勇之士。

文试由宜都太守顾裕之子顾荣亲自主持，极为严格，若没有绝对的文才与自信是不敢去参加的。而今日的武试由中正大人主持，只要有几分力气都可前来一试。若是被选中了至少能做个差役走卒，甚至是去顾府当差，总好过做脚夫苦力。

与文试不同的是，武试没有门槛，只要有几分力气又想入身官府的人都可参加。不过据梁成打探所知，若不是壮勇之辈，想要入身官府必须要有银两打通门道。

因此除了周勰四人外，面馆中坐满了去参加武试的大汉。闻着邻桌大汉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汗臭与不知从何人身上发出的脚臭夹杂在一起，一股酸臭味充盈着整个面馆。

一碗脸盆大的酸菜面，周勰支只吃了一半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但面馆仍然门庭若市，生意火爆。这是离校场最近的面馆，出面馆大门再往东行不过百丈，就是宜都郡校场了。

梁成三人将面前长面吃完，喝完最后一口汤，但看周勰好像没什么胃口，正用袖子烦躁地扇着风。

梁成道：“周兄好像没什么胃口？可是为武试担忧？其实无须多虑，你本来就弓马娴熟，勇力过人，就算没有进阶之物，也可被选上。要担忧也该我们担忧才是。”

梁成与王真、徐陵一般大，都比周勰大了五六岁，不过周勰是沙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三人对其很是敬重，只呼其为“周兄”，不呼其名。

“我哪里是担心进阶之物，不过是……天干物燥，心情烦闷罢了。”其实自三日前决定要留在吴国起，自己便愁闷得很。现在的永安城已属晋国，罗宪已投降羊祜，关樾诸人不知生死，自己也无处可去了。

自己突然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

周勰的烦闷岂是梁成理解得了的。

看着周围嘈杂的人群，闻着弥漫的酸臭味，梁成道：“那咱们便走吧，先去校场。”

宜都郡地处荆州之北，北临豫州，西接益州，乃三国交界处。因此历届太守都极其重视兵防，选士取材也就成了重中之重的事。

现任宜都太守名唤顾裕，乃丞相顾雍之子。顾裕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与往届宜都太守不同的是，顾裕好文不好武。到任宜都后，偃武修文，兴学教礼，劝课农桑，宜都郡虽守备不如以往，但也焕然一新，无人敢觊觎窥窃。

然而现在蜀汉已亡，晋国天下三分有其二，顾裕也不敢再悠然劝文，不敢松懈。

在校场没等多久，便见到中正大人领着一班僚属走了进来。中正不过四十来岁，闲雅雍容，一副儒生风范，在高台上讲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后，便退了下去。

紧接着差役们给众人发了牌子，校场中五百多人依照牌子号码一个一个开始比试。

上午比气力，下午比骑射。

五百多人分成五组进行比试。周勰与徐陵分在一组，徐陵、王真与梁成一样，都是郡中脚夫，三人都是想凭着这次选士出人头地，干一番事业。

“王达，开弓五十斤，举石六十斤。”

“李明，开弓三十斤，举石五十斤。”

“刘毅，开弓六十斤，举石八十斤。”

……

差役口中报着一个个壮士的成绩，壮士们或惊呼喝彩，或摇头叹息，或苦着脸沮丧不已。上午的气力比试虽然不代表最后的成绩，但是一个人的气力大小决定了他的底子好坏，只要气力足够大，即使不善骑射，也有可能被募为官差的。

“徐陵，开弓四十斤，举石五十斤。”

终于到了徐陵。徐陵摇了摇头，走出人群，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

“下一个就是你了，周兄好生发挥。”见到周勰，徐真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周勰拍了拍徐真肩膀，径直往人群中央走去。

“周勰，开弓一百斤，举石一百二十斤。”

周勰气力绝人，震惊校场。

“你……不愧是军中将士出身。”徐陵从郁闷中缓过来，惊讶地看着周勰。

差役赞赏地看了周勰一眼，嘴角含笑。坐在高台上惬意喝茶的中正大人亦引颈相望，与身旁几个人谈论着什么，对周勰似乎赞赏有加。

在众人惊讶艳羡的目光中走出人群，周勰得意一笑：“走，看看梁成和王真去。”

梁成和王真不在一组，但二人几乎是同时完成的，成绩与徐陵相差无几，与周勰没法比。

早在成都城的时候，周勰便与王弥、关樾、李矩诸人同场较艺。在这些蜀汉遗臣中，齐万年、汲桑乃万人敌，无人战得过他们，王弥勇冠三军，比二人稍有不如，赵藩、关樾、张实在伯仲之间，周勰与李矩、黄林难分胜负，余如赵染、张敬、李辰、黄臣则稍逊一筹。

遗臣个个都是武艺高超，弓马娴熟，要不然也不能杀出成都重围，逃得性命。不过是气力有别、骑射有差罢了，比之吴国这些不入流的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周勰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力远非这些温柔富贵乡中人可比。

更不用说自己是大伤初愈，还不是最佳状态。

小小的气力比试就这般惊讶了，午后的骑射不是更让人惊掉下巴。

周勰对自己的骑射更有信心。

午后的骑射比试如期进行，每人获得一马、一弓以及十枝箭矢，各人上马驰骋，轮番射标靶。周勰甫一出场便获得诸人高声叫好，连中正大人都亲自到校场中观摩。

“这就是上午那个力士？”

“对……就是他，听说他得到中正大人的青睐了。”

“可不是，能开百斤长弓的人非同小可。”

“也不知哪来的壮士，竟然这般厉害。”

……

周勰骑着大马，手持长弓，身背箭矢。在校场中人赞誉声中缓缓行来。

在标靶三十步外来回驰骋，瞄着靶子。取箭连射，箭箭必中，无一落地。

霎时间，校场又陷入惊呼叫好声。

“你叫做周勰？”待周勰翻身下马，交还马匹后，中正大人突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