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宣于修之

山寨前头是一片空旷地带，没有林木掩护。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旷大地上一骑站在寨门前头，威风凛凛，还有他身后的两万大军，阵势浩大。

来人是巴郡太守王濬。

王濬端坐马上，气势凌人。浑身铠甲掩盖不住肩宽腰阔，遮住半张脸的兜鍪掩盖不住下颌美髯，美髯在微风吹拂下飘洒自若，壮实身躯在骏马上显得风采不凡。

早闻王濬乃太原王氏中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横刀立马在两万大军最前头，身后两万人马鸦雀无声，整肃凌然，犹如一幅古之名将征战沙场的水墨画一般，令人望而敬之、畏之。

王濬不仅是美男子，更是沙场名将。

寨门缓缓打开，阎缵领着十余骑出寨门。

在王濬身前一箭之地驻马停下。双方立马相峙，中间是陷坑沟堑，两边是山林峭壁，王濬身后是两万锐卒，阎缵身后是严阵以待的五千将士。

宣于修之紧张地站在瞭望楼上，左侧是呼延兄弟以及徐光、阙陵诸人，右侧是阎缵的亲信。当中有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原先是阎宇裨将，现已跟随阎缵左右，听其号令。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肃杀。

“一别经年，王将军别来无恙。”阎缵将长枪插在泥地里，扯着嗓门大声道。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阎小将军倒是倒是越发稳重了，阎宇何在，何不出来见我一面。”王濬仰天大笑着，声音浑厚，直达九霄。

“家父身体抱恙，还请将军见谅。”

“身体抱恙？去年见阎老将军时，尚精神矍铄，能与我大战五十回合。现老夫仍统兵数万，阎老将军竟不能上马与老夫一叙？”

“将军见谅。家父已年老，不比将军老当益壮，近日偶感风寒，不堪劣马颠簸。”

“哎……阎老将军不尹不周、不夷不惠，老夫钦佩得很。只可惜……可惜了老将军这份不移之志。”

“王将军此言何意？”

“你山寨上五千将士皆是忠义之士，老夫不想为难你们。所以一直蹉跎过去，任你们在此开荒建基，自力更生。但是如今形势不同往日，你们窝藏要犯，包庇贼人，老夫自然要来兴师问罪。。”

“将军说笑了，我们寨子一向安分守己，何来窝藏要犯之说？”

“你莫要狡辩。我且问你，蜀汉遗臣诸葛宣于以及徐胤是否在你寨子里头？”王濬突然提高嗓门怒喝道：“诸葛宣于心狠手辣，不仅设计烧死我大晋五十多名士卒，还敢在封县抵抗王师，烧杀甚众，罪同谋反，岂可轻饶。”

宣于修之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栅，脸色铁青。身旁的徐光、阙陵、呼延晏等人是知晓自己所作所为的，倒不觉惊异，但是右手边的寨子中人不知自己还有这段过往，都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宣于修之乃诸葛亮之孙、诸葛瞻之子，熟读百家之言，涉猎儒家经史，深得诸葛丞相八卦术数真传，早在成都城时就有令名。寨子内的五千将士都是蜀汉遗兵，自然听闻过这位诸葛公子盛名。

但是在将士眼中，宣于修之不过是个少年书生罢了，怎能料到他杀起人来丝毫不亚于百战之军，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在寨子安住旬月，宣于修之主要负责文册登记、筹粮划地等事。在寨中人眼中，宣于修之平易亲善，一副人畜无害模样，怎么都没法把他与杀人不眨眼之辈联系在一起。

“且不说我没见过诸葛宣于，就是他真来投我，我也未必会收留，将军怎能肯定他就在我寨子中？”

王濬冷哼一声：“诸葛宣于罪孽深重，方圆百里都寻遍了也寻不到他。这群山之中，只有你这寨子尚未搜查。”

阎缵突然冷然道：“将军是要进我寨子搜寻？”

王濬仰天哈哈一笑：“你若乖乖将诸葛宣于交出来，倒可救你寨中五千人性命。”

“我说过，诸葛公子不在我寨内。”

“阎小将军或许不知，老夫已领巴东太守之职，如今身兼巴郡与巴东郡两郡太守，职责重大。且如今皇甫晏举兵造反，蜀中已乱，老夫自然要肃清境内，你等宵小在此便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老夫正好趁此机会解决心头之患。”

阎缵眉头紧锁，王濬是打着搜查宣于修之的旗号来剿灭自己的。

“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了？”

说话间，阎缵操起插在地上的长枪。宣于修之看着外头剑拔弩张的模样，连忙打了个手势，让将士们将寨门缓缓打开，随时准备纳阎缵入寨。

右手边的弓箭手控弦以待，只要宣于修之吩咐一声便会百箭齐发，朝王濬射去。寨内弓箭手足有五百多人，由一名唤曹绰的骁将率领。曹绰就站在宣于修之身旁，正全神贯注地拉弓对准王濬，随时准备射箭，防止晋军冲杀过来。

那日在林中射死呼延晏坐骑的正是曹绰。曹绰已四十多岁，乃阎宇帐下第一神射手，早年被阎宇拔擢于行伍之中，之后一步一步升至裨将军，现在已是寨*术教头，教导将士箭术，阎缵颇信用之。

王濬指了指身后一骑：“就算老夫想善了，这位大人可不愿意。”

放眼望去，王濬身后之人正是孙珩。

徐光恨之入骨，大骂一声，双手紧握拳头，狠狠砸在木栅上。

“那你尽管放马过来便是。”长枪指着王濬，阎缵放下狠话后，转身回寨。

王濬看了一眼寨中戒备森严的将士，大声叫道：“你们记住，老夫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在一个时辰之内自愿开门投降者，老夫善待之，否则我大军就杀进去了。”

“是进去杀人的。”

王濬的喊叫声久久回荡在山林中，但是此时寨门已缓缓闭合，寨内无一人理会王濬的喊叫。

议事厅内，阎缵坐在上首，下面是宣于修之、徐光、呼延晏以及曹绰诸人。

阎缵端坐主位，一言不发，脸色很不好看，不知在想些什么。两边诸将争论不休，有言出降王濬者，有言莫要耽搁、现在就出兵偷袭者，有言死守寨门、与官军鏖战者，诸人睁得面红耳赤，没有一个结论。

阎缵皱了皱眉，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宣于公子乃我蜀汉贤良，与我等休戚相关，公子在我便在，公子亡我亦亡。晋军想要捉拿公子，大不了一战便是，何须多言。”

阎缵一出口，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半晌，一名六旬老将出列道：“阎将军莫要动怒。宣于公子乃诸葛丞相之后，我等自然护翼，不敢不敬。但是阎将军可曾想过寨内五千将士，这五千将士誓死跟随阎将军不肯相弃，一旦开战，死伤必惨重。届时这五千将士有几人能存活，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六旬老将话音刚落，即有几个主张投降者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