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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三国 7、关樾 下

当此危急之际,罗尚本想直言“永安城城破在即,叔父还须早作打算”。但看着罗宪脸上戚容,罗尚又心有不忍。

罗尚从外屋取过一条干毛巾来,递给罗宪擦了擦脸。擦去涕泪,却擦不掉脸上阴霾。

“永安城?如今的永安城已是东吴囊中之物,我们守不住了。”罗宪轻笑一声,脸色极其难看:“现在城里形势如何?可有缒城降吴者?关樾将军他们伤势如何?”

蜀军经此大败,早就军心涣散、人心离析了。

在这一个月间,吴军统帅陆抗每日都着人射进劝降书,书中言辞恳切,抱诚守真,对罗宪敬重有加,对蜀军钦敬佩服,并言优待降者,尽展陆抗拳拳盛意。故而接到降书后,城中便有不少百姓携妻挈子,缒城而出,投吴而去。

蜀军若不是怜罗宪、关樾、李矩之志,早就兵变降吴了。

“如今城中已乱,已有军民陆续出逃。”一个月里罗宪第一次言及军务,罗尚连忙抓紧机会答道。

“你可曾阻拦?”

“未曾。永安城……是守不住了,还是让他们逃命去吧。”

罗宪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做得对。只是永安城乃先帝亲手经营,不意今日断送在我手中。”

“叔父莫要自责。战事失利,咎不在你,在我等将士征战不力。”

“我乃城中主帅,岂能辞咎。”罗宪气沮道。

看着椅上神情落魄叔父,罗尚想要劝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既丧独子,又陷城池,现在又要面临人情离散,面敷投降的局面,怎能不心痛神伤。

看着自己青筋暴突,干枯如老树而又略显臃肿的双手,罗宪突然道:“我老了……”

罗宪虽年过五旬,但在战败之前,仍是永安城之主,仍是蜀军支柱,仍是伏枥志士。不过现在的罗宪毫无斗志心气,只是个失意老头而已。罗尚甚至以为,只要一个街边乞儿就能将其刺死。

“永安城完了。尚儿,你还是带上关樾他们早些逃命去吧,我死城便是。”

看着罗宪视死如归的表情,罗尚心中不忍,默然良久才缓缓道:“叔父,蜀汉已亡,您……您何必再为刘氏尽忠呢。”

罗宪瞪大眼睛看着罗尚,厉声道:“不可胡说。”

罗尚慌忙跪下,狠了狠心嚷声道:“叔父试想,如今司马氏方盛,刘氏宗亲身陷洛阳,就凭我们小小的永安城,就凭几个空怀忠义的遗臣就能中心汉室么?现下东吴兵临城下,虎视眈眈,我等自保尚且不足,何谈复国?”

罗宪想要痛斥罗尚,但其所言句句属实,自己竟无从辩驳。

默然良久,罗宪才道:“我罗氏世受大汉皇恩,我今日死节便是,你无须多言。”

“叔父赤胆忠心,侄儿拜服。但是……但是那夜突袭吴营多有蹊跷,叔父还须熟思。叔父试想,昨夜我军大败,可死的为什么偏偏是袭儿,关樾那些成都遗臣只是失散了董浚、周勰二人而已,却无一人战死?”

罗宪愣了愣,叹道:“哎……出军前,我曾经郑重嘱咐关樾要关照袭儿的。”

“堂弟勇力过人,骁勇善战,原说是不该惨死沙场的。”

“你这是何意?你是说关樾他们只顾逃命,见死不救?”言及罗袭之死,罗宪不由得瞪大眼睛。

“当时吴军围攻甚急,我军死伤殆尽,战况惨烈,形势危急。关樾他们逃命要紧,哪还能顾上袭儿。”

罗宪默然不语,罗尚继续道:“那夜侄儿领兵救援时,李矩诸人已杀出重围,往永安城撤退,而袭儿却身陷敌阵,被……被乱刀砍死。”

罗宪思忖良久,叹道:“关樾……李矩……果真欺我么”

罗尚急道:“叔父,永安城危在旦夕,吴军随时会大举攻城,您……您犹疑不得。”

罗宪默然。

“城中八万百姓无人可依,叔父还须替他们保全性命才是。”

在椅上叹息良久,罗宪才勉强支起身子,缓缓卸下身上重甲。

看了一眼罗尚,罗宪闭眼叹息道:“尚儿,开城降吴。”

罗尚却立在原地,迟疑半晌道:“侄儿以为,我们还是降晋的好。”

罗宪吃了一惊:“降晋?”

“正是。我闻吴主孙皓沉湎酒色,性情暴戾,乃昏庸之主;而晋帝司马炎承父兄之余烈,践祚开国,风头正盛,有一统天下之志,乃中原明主。我恰可驱虎吞狼,引晋战吴,解永安城之围。”

“孙皓之为人我也略有耳闻,并非明主。但是吴军兵临场下,晋军远水救不了近渴……”

“叔父何不手书一信与陆抗,求他宽限几日,我好遣都尉魏廷至襄阳向钜平侯羊祜求救。陆抗乃仁厚君子,若答应宽限时日,就断不会攻我不备。”

司马炎践祚登位后,有雄吞东吴之心,便遣羊祜坐镇襄阳,谋划军务,訏谟定命。羊祜出生名门,乃司马师妻弟。甫至襄阳,便修饬军政,屯田兴教,精简良卒,谋划吞吴大计。

司马炎曾言羊祜有命世之才,可左右王事。

看来罗尚心中早有成算,罗宪缓缓点头,道:“昔时关樾、李矩等人出逃成都,就是不愿降晋,今日岂会随我降之?”

罗尚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永安城再也包庇他们不得。侄儿去充当说客,当面陈说利害,令其降晋便是。”

罗宪点头道:“如此甚好。切记不可龃龉争执,莫要伤了他们性命。”

“侄儿理会得。”

永安宫关樾住处。

从罗尚口中听到“降晋”二字的时候,李矩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永安城势必难保,吴军势必攻城,蜀军已无力反抗,难免投降。只是原以为罗宪会举城降吴,没成想是降晋。

“降晋?此去襄阳路途遥远,羊祜如何救得你?”镇定下来后,李矩疑道。

罗尚叹了口气:“李将军有所不知,我叔父已修书一封,请求陆抗宽限数日,我已遣都尉魏廷快马赶往襄阳,想必晋军很快就会来了。”

一旁的黄林气急,按剑怒道:“我等慕罗宪将军威名,才从成都城来投。罗宪何在?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等,却遣你来?”

罗宪早已心神俱灭,难以理事。且在罗尚看来,关樾、李矩诸人与罗袭之死都脱不了干系,叔父罗宪没将这些人赶出永安城已是仁至义尽。

能降则降,不能降便亡命江湖。

罗尚不禁动怒:“蜀汉已亡,晋室方盛。你们性命尚且难保,还谈何中兴大业,谈何兴复刘汉。我叔父为汉室忠恪匪躬,待你等视若上宾,但汉室气数已尽,纵使孔明复生也难反局势,又何必空负才能而不投明主,反而妄想逆天改命,行不轨之事呢?”

黄林大怒,骂了罗尚好几句直娘贼,正要抽剑相拼,却听得榻上关樾重咳一声,急道:“黄……黄兄不可鲁莽。人各有志,莫要勉强。”

关樾重伤仍旧未愈,最重的莫过于一柄断剑穿左肋而过。若非罗袭及时相救,被乱刀分尸的就是自己了。

关樾勉强支起身子,让李矩给自己穿上重甲,向罗尚恭敬行了一礼:“人各有志,关某不敢勉强罗将军。但是我等大志未酬,怎可降晋,我们这就出城逃命。永安城是罗宪将军的永安城,任其处置便是。”

李矩急道:“关将军,可是你伤势……”

关樾摆了摆手:“小伤无妨。劳烦李将军去备些干粮马匹,我们这就出城。”

李矩叹息而去。

看着关樾毫无血色的脸,由于刀伤而直不起背的身子,罗尚微有不忍,但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向关樾抱了抱拳,默然不语。

看着身后只有黄林、黄臣、李辰,只有一位年过四旬、随自己一路逃亡的关家家臣名唤林知义者,关樾忍不住暗叹一声,脸色愈加苍白难看。投靠永安城时尚有十骑,如今却只有六骑再次亡命。

在李矩搀扶下勉强上马,将马上干粮细软重新绑好,将大刀长剑仔细栓好。摸了摸左肋的伤口,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看来上马的时候伤口又破裂流血了。

此次亡命,不知前途祸福,甚至去往何处都不知道。身后的李矩、李辰、黄林、黄臣还有家臣林知义皆不发一言,五人齐齐上马,紧紧跟在关樾后头,在马背上坐得笔直,铁青着脸。

只要身边同袍还在,关樾就无所畏惧。

向出屋送别的罗尚抱了抱拳,关樾道:“劳烦给罗将军带句话,若无罗袭拼死相救,关某早已身死。此恩情,关某不敢忘。”

话罢,转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