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武都郡校场中,王衍正与帐下数人角力较艺,赵藩兄弟三人亦在其中。
王衍左手持弓,右手执箭,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十余丈处的靶心,大叫一声着,箭矢离弦,“嗖”地一声飞出,正中靶心。
围观之人连胜喝彩,叫好不迭。
“王将军真乃神射手,古之养由基不过如此。”
“将军不光射术了得,更兼神力。”
“那是。王将军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出将入相,岂是我等蝼蚁之辈可比的。”
……
诸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王衍夸上天上去。赵藩只顾鼓掌叫好,溜须拍马并非自己所长,恭维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好笑而不语。
王衍享受着诸人追捧,脸上笑意久久不能退去。过了半晌待众人词穷后,才大笑道:“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射也。”
王衍乃大晋风华绝代之人、风流不羁之士,言语多放浪不羁,鸣鸣自得,只有在郭宁这种长辈面前才谦冲有礼,在一群将士面前自然无须妄自菲薄。
看着王衍自鸣得意的模样,赵染嘀咕一声:“臭不要脸。”
赵藩瞪了他一眼。自那夜虽被郭宁训诫一番之后,赵藩三人因祸得福,今后不再是郭府上杂役,而是真真正正成了三名护卫。与赵藩想的一样,郭宁有重用三人之意,
围观将士又将王衍吹得天花乱坠,举世无双,古今第一人,连王衍也听不下去,这才摆手道:“你们莫要胡言,王某人自知非勇士,我晋军多壮士,草莽之中多良才。远的不说,就说你们的曹武将军那才是勇武过人,深谙弓马,骑射远过于我呢。”
“曹将军英明神武,乃我辈楷模。王将军才兼文武,骑射之术如此了得,更是难得。”当下就有善言谈的将士恭维道。
王衍轻笑一声:“我这算什么。就在三日前,我路过那桑榆涧之时正遇盗匪,曹将军不知杀了多少盗匪,斩了多少贼人呢。当时正有一贼人怀抱婴儿,曹将军操起弓箭,一箭射去,长箭划过婴儿前额,穿过贼人左肋,死死钉在树上嗡嗡作响,枝干摇动,枯叶飘落。这才是养由基转世。”
赵藩吃了一惊,轻叫一声“啊”。曹武箭中婴儿前额?这会是赵勒么?
赵藩思忖片刻,忍不住叫道:“曹将军果然厉害,那婴儿就此殒命了吧?”
王衍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婴儿何罪?那贼人身中数箭,眼见是活不成了,我们赶路要紧,又何苦苦苦相逼。”
赵藩看了赵染、赵概一眼,放下心来。无论婴孩是不是赵勒,只要没死便好。与赵勒、汲桑走散已有一年有余,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自己多方找寻、多方打探二人下落,但二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完全寻不着踪影。天下之大,世道纷乱,二人能去哪呢?
而且现在不仅失了赵勒,又失了张宾。昨日相博已带着氐人离开武都郡,赵藩三人立即出城寻找张宾下落,但张宾也无处可寻,失了踪迹。
逃出成都城时尚有十余名臣之后,如今只剩下自己兄弟三人而已,不知其他人现在如何了。
场中人还在吹捧着王衍,但赵藩还在肆无忌惮的胡思乱想着,仿佛场中事与自己无关。
“我父亲是武都太守,整个武都郡本姑娘都去得,这里怎地来不得。你莫要阻拦,小心本姑娘的鞭子不长眼。”打断赵藩思想的是一声娇喝,竟是郭元来此。
举目望去,后头正有一身段娇小的少女骑马而来,但前头的士卒似乎很不给情面,将郭元死死拦住,不肯她再前进半分。郭元正手举马鞭,作势欲打。
军士苦苦哀求:“军中规矩便是如此,女子岂能擅入,还请小姐莫要为难小人。”
郭元大怒。自己可是郭家千金小姐,上天入地谁也管不着,一个小小的军士竟敢忤逆自己。
郭元抬起马鞭,正要抽打身前军士,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元儿不可胡闹,在场诸人皆是我大晋好男儿,不可乱来。”
说话的正是王衍。
王衍左手执弓,右手持箭矢,往郭元处走来。
听得王衍出言阻止,郭元小脸一红,缓缓放下马鞭,柔声道:“王……既然王公子也这么说,那我……”
郭元甫一开口,赵藩吃了一惊。郭元声如涓流,与先前的怒气冲冲有如天壤之别。更兼垂首低眉,脸色红晕,一副小家碧玉模样。
王衍只言片语便镇住了郭元。
王衍轻笑一声,将弓箭交给手下,伸手将郭元扶下马来,道:“元儿不比别人,何处去不得。”
话罢,瞪了阻拦的军士一眼,带着郭元往前走去。
郭元跟在王衍后头,默然垂首。
在场诸人啧啧称赞不已,男如宋玉,女若西施,好一对郎才女貌,碧玉佳人。
校场多了个郭元,顿时添了几分生气。在军士哄闹下,王衍又在佳人面前连番射了几次靶心,次次赢得满堂喝彩。
赵染小声嘀咕道:“这有什么吹嘘的,大哥你可比他强多了。”
赵藩瞪了他一眼。
“王公子不但相貌不凡,箭术更是了得,小女子佩服之至。”听得郭元的嘉奖,王衍哈哈大笑。
赵藩皱了皱眉,突然道:“王将军箭术了得,小人佩服。不过将军乃一军主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方是将军本领,骑射刀剑雕虫小技却非将军所长。”
赵藩声音如晴空霹雳,瞬间将在场声音压了下去,整个校场鸦雀无声,都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赵藩。
赵藩不过是小小护卫罢了,竟敢抚王衍逆鳞。
郭元大怒:“大胆小人,你是何物,竟敢出言不逊。”
王衍摆了摆手:“元儿莫要动怒。这位壮士既然敢这般说,就定然有非凡艺业。”
王衍话音刚落,即有军士取过弓箭,递给赵藩。
赵藩取过弓箭,愣了一会儿。先前无论王衍如何得意忘形,军士如何溜须拍马,自己都是随声附和而已,并未忤逆王衍。但不知为何,自看到郭元后,自己便多了几分恼怒。若郭元不在此处,自己这番话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看着王衍身后的郭元怒视自己,像是在怪罪自己出言不逊,惹到了王衍。赵藩又不禁恼怒,道:“沙场上的敌人岂会像个木桩一样站着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小人斗胆,请一位壮士手持标靶,蒙上双眼,在五十步之外来回走动。小人则骑马奔驰,可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