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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三国 9、周勰 上

9、周勰

鲜血顺着肩膀缓缓流下,流过手腕、流过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战马毫无兴致地走着,马背上的壮汉早已昏迷不醒,连缰绳都握不住,更别说驭马了。战马失去了控御,行得更加惬意从容,悠闲自得。

时已入夜,朦胧月色下铁甲兜鍪白光闪闪,徐徐凉风中白袍衣袖簌簌发响。仿佛苍茫大地间只此一人一马,别无他物。

马虽自在惬意,人已伤重昏迷。

若不是鲜血不断滴在道旁,微弱呼吸中不断呼出白气,马上壮汉与死人无异。

微风拂过,战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空荡的山脚下,喷嚏声如平地惊雷,打碎了潺潺流水声,击垮了唧唧虫鸣声,暗夜陡然一惊。

同样陡然一惊的还有马上壮汉。战马喷嚏声凭空响起,壮汉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地摔下马来,仰面躺在道旁,不知生死。

从苍白如纸的面庞可以看出来,壮汉正是周勰。

遭陆抗伏击后,周勰与关樾、李矩诸人勉力死战,怎奈吴军如狼似虎,围蜀军数十匝。鏖战多时,周勰与众人失散,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时,自己已身负重伤不堪一战。

好在战马尚在,凭着马力拼死逃出欧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吴军。狂奔一日一夜,周勰才甩开追兵,逃得性命。但是肩上、背上、腰上的刀伤来不及处理,鲜血不断从伤口淌出,周勰越来越恍惚,越来越疲惫,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直至昏迷在马背上。

战马嗅了嗅周勰身上的血腥味,呼哧一声继续懒散地往前走去。

独留周勰昏睡道旁。

这次能突破重围逃得性命,实属侥幸。若吴军再追赶一阵,只怕自己要力竭身亡了,留得半条性命总比战死沙场的好。

躺在乱世杂草中,周勰脑中一片混沌,像是被水鬼扯入水底一样,没了知觉,犹如死尸。山脚下的清风吹乱了杂草,虫鸟乱鸣惊扰了小溪流水,但是月色下的周勰依然沉沉昏睡着,不惊不扰。

山脚下静谧而安详,渺无人迹。若是有人路过此地,见到周勰的话,定会以为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也不知睡了多久,知觉渐渐清晰起来,仿佛重新浮出水面,重新寻回呼吸,重新活了过来。

抖了抖眼皮,一丝光亮照进脑袋,周勰不禁打了个激灵。

见到了天光,感受到了疼痛与无力,周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咧了咧牙,哧溜一声痛苦地扭曲着脸庞。

疼痛过后,周勰这才发现,不知何处正传来石头碰撞的声音。碰撞声尖锐而刺耳,如同利剑直刺心脏,自己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周勰想要开口询问,话才道嘴边就变成了一声干咳,吐出满嘴血渣子。

“你醒啦?好好躺着,莫要乱动。”干咳过后,身侧传来关切的声音。

声音缓慢而绵延,苍老而慈祥,这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我……我这是在哪?”周勰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乱世杂草中,脑后枕着干草,身上盖着薄毯。

老妪手中端着米汤,缓缓俯下身子,道:“来,先进些食吧。”

米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周勰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渴了,咬着石碗将米汤一饮而尽。

“慢些……慢些……莫要呛着。”老妪嘴角含笑提醒道。

连饮三碗米汤,周勰振起精神,道:“多……多谢。”

老妪莞尔一笑,收好石碗道:“你醒来就好。暂且忍耐,待老妇捣些药与你敷好。”

周勰这才发觉伤口撕裂,剧烈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自己受伤不轻。呲牙哀嚎一声,周勰面色惨白,痛苦至极。

老妪继续道:“老妇是今早起身浣衣时遇到的你,你呼吸微弱,奄奄一息,但身子骨倒是健壮得很,这么快就醒来了。老妇年已七十有六,可挪不动你,替你敷好伤口后,老妪还得回去寻些帮手来。”

周勰努力回忆起与被吴军一路追杀的情形,只记得自己策马狂奔、不敢稍歇,只记得吴军呼喝喊杀、穷追不舍,只记得一路狂风呼啸,一路鲜血直流。至于何时摔落马下,何时昏睡道旁,却是半点也记不得了。

没想到自己伤势如此严重,想努力站起身子,但浑身剧痛难忍,连抬头都觉得困难。

待老妪捣好药、与自己敷好伤口后,周勰才觉得好受些,又复睡去。

崔婆婆长叹一声。这少年不过弱冠之年,尚是奋力读书、求取功名的时候,怎奈如今兵荒马乱,百姓流离,真到了家国危难之时,这样的大好青年便只能被押赴沙场,为国捐躯了。

这少年能活着逃到此处也是侥幸。

周勰再度醒来的时候已在老妪家中。老妪姓崔,是乡中少有的几位七旬老者,是以乡民皆呼其为崔婆婆,对其甚是敬重。崔婆婆只有一子,适逢在外,家中只崔婆婆一人,虽不甚富足,但照料周勰绰绰有余。

在崔婆婆家中连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走动。时常抚着身上渐渐愈合的伤口,时刻想着永安城的情形,待自己伤势转好,定要回永安城协助关樾才行。

蜀军经此一败,怕是难有回還余地了。吴军新胜,士气正盛,永安城虽易守难攻,但终归是守不住的。只希望关樾诸人能多守几日,待自己回去再与他们并肩作战,共御强敌。

无论是降是亡,自己都得与关樾、李矩诸人在一起。

虽心中焦躁,但伤势未愈。周勰几次想强撑着身子离去,但都撕裂了伤口,剧痛传来,伤势反而加重,最后都在崔婆婆的厉喝声与劝慰声中留下养伤。

如此安养旬月,周勰伤势初愈,便迫不及待地整顿行装,拜辞崔婆婆。

崔婆婆长叹数声,规劝不得。见其行色匆匆,不愿久留此地,知其意不可回,只好劝诫数语,赠了些干粮与他。

周勰感激涕零。此处虽是穷乡僻壤,但崔婆婆言谈举止张弛有度,知礼守节,绝非乡下无知之人可比。想来崔婆婆年轻的时候也是知书达理,识过字、念过书的。不说其他,就说崔婆婆能救自己于草莽之间,硬生生救回自己性命,此恩周勰便一生难报。

况且崔婆婆照料自己旬月,未尝抱怨半句,还时常拿话规劝自己,让自己安居定业,莫要再齿赴沙场。若不是关樾尚在永安城,罗宪将军尚在永安城,数千忠义之士尚在永安城,自己或许会留此不走,躲避战乱。

但是永安城自己不得不回,崔婆婆救命之恩只能来世再报。

漂母一饭之恩,韩信千金相报。

韩信便是自己的榜样。

三拜崔婆婆后,周勰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壮年汉子突然推门走进竹篱,纳头便拜,大叫一声:“母亲。”

崔婆婆喜逐颜开:“是成儿回来啦,快些起来吧。”

崔婆婆口中的“成儿”站起身子,见崔婆婆安好,憨然一笑。见院中尚有一陌生男子,便疑惑地看着周勰:“这位是……”

崔婆婆忙将如何发现周勰,如何替其包扎,如何留其养伤一一道来。最后道:“此乃不孝子梁成,乃郡中富商脚夫。”

周勰忙向梁成行了一礼。

梁成端详周勰良久,见其虽年不及弱冠,但一张国字脸坚毅不饶,身材魁杰,眉宇间尽显英雄气概,举止中尽显富贵风范。虽粗衣短褐,但腰上缠剑,手捉短刀,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梁成不由心折,恭敬道:“贵客既大伤初愈,何必急着离去呢?”

周勰忙道:“一来周某已在贵舍养伤月余,不敢再叨扰;二来还有失散的同伴不知下落何方,周某还须快些去寻他们。”

眼前的梁成不到三十岁,只是个挑夫走卒而已,皮肤黝黑如碳,声音粗重似牛,身材虽不甚魁梧,但一身钢筋铁骨,健壮而憨厚。

梁成疑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