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孟韶不禁有些恼火，“你去回好了！我且等着！”

老许一愣，反而望着她笑了，“回什么回？我干嘛没事找事？对了，我听说你一直住在薛家茶肆旁，那家人如今怎样？”

孟韶警惕地盯着他，“你打听她们干什么？”

老薛别过脸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以前曾在她家喝过茶水，那家人挺和善的。”

“她们挺好的，”孟韶注意到他脸上皱纹虽多，但手臂和脖颈处却又不似普通老人那样松弛，不禁道；“你这脸上，是受伤所致吧？”

老许陡然转过身来，抱拳冷声道：“老头子还有活计要做，失陪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转身来，狡猾地眨眨丑陋的大小眼，面带近乎诡异的笑容道：“我知道你叫孟韶，也知道曹家看重你，但我还是要劝你，凡事且放在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真想管事，就等自己真正成了曹家的女主人再说不迟，”孟韶还未回过味来，老许人影早就不见了，她叹口气，看日头快要上来，便回头朝菡萏院走去，半路上正好遇到绘荷，绘荷满头满脸的汗，正张皇四顾着，一看到孟韶忙奔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声音都哽咽了，“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让奴婢一通好找！”

孟韶想起昨日顿时有些不过意，“起早了觉得无聊就在园子里走动走动，以后我出门告诉你一声便是。”

绘荷抬袖拭了拭额上的汗，难为情地一笑，“都怪奴婢太贪睡了。”

孟韶拍拍她的肩，“这不能怪你，以前在孟家，我每天寅时不到就开始干活，已经习惯早起了。”

绘荷大为惊讶，“那么早？怪不得她们私底下都议论说你跟晖小姐并非嫡亲的——”她陡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捂住嘴巴。

孟韶笑笑，“没错，我跟孟晖并非亲姐妹，”她看着绘荷兴致勃勃的探究眼神，突然有些厌烦，转移话题道：“对了，方才我遇到一个人……”她将老许的长相朝绘荷描述的一遍，想再确认一下他的身份，绘荷带着嫌恶道：“一定是看门的老许，他冲撞姑娘了？别跟他计较，那老东西是个哑巴，脾气古怪得很，园子里除了老爷的话，他谁也不听的，真不知老爷为何要用一个哑巴做看门人。”

孟韶点点头没说话，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回头的路上遇到三四名正说笑着的婢女，她们一见到孟韶顿时就住了嘴远远的避开，其中一个实在来不及躲避，朝她匆匆一施礼便跑了，孟韶有些奇怪，“怎么回事？”

“她们都是夫人身边的人，”绘荷陪笑道：“其实我说她们都是傻瓜，以后这曹园还不是姑娘说了算？”

孟韶心中苦笑，这曹家就几口人，底下人竟分了好几个派系，真正是闲的，她烦躁地抬脚踢起路边一块石子，“春娘怎样了？带我去瞧瞧。”绘荷忙道：“春娘原先是伺候少爷的，现下和阮娘住一块，以方便照应，奴婢这就带您过去，少爷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呢，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叫因祸得福？孟韶不觉朝她看了一眼。

春娘如今和阮娘一起住在下人所住的小院中，此刻她一个人坐在房中正吃着早膳，见孟韶来了，忙不迭放下碗筷起身，“姑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吃过了没有？”

孟韶笑着上前将她按坐下。绘荷刻意看了眼桌上的吃食，见无甚特别的便道：“还没呢，姑娘很是关心你的。”春娘笑着扬扬那只伤手，“没事的，我这身贱骨头硬朗得很，掉块小肉没啥的。”她提起桌上的一只瓷罐子，“阮娘刚给我泡了罐蜂蜜水，姑娘要不嫌弃，尝尝？”

“我倒是想喝，只是刚吃了不少李子，再饮蜂蜜水会有损五脏的，”孟韶看着桌上放着白粥和豆瓣酱，坐下道：“还有没有粥了？给我也来一碗。”

绘荷急道：“这是下人用的！再说阮娘还在花厅等姑娘吃饭呢！”

孟韶道：“你去回一声不就是了？”

绘荷看向春娘，以为她会劝说孟韶离开，不想春娘却道：“去吧，阮娘若知道姑娘来看我，必定会高兴的。”

绘荷不得已，只得离去。

春娘给孟韶盛了一碗粥，“就怕姑娘吃不惯。这粥里加了大蒜汁，是阮娘特意为我做的，味道有些怪，但郑大夫说蒜可以防止伤口感染。”孟韶笑道：“怪不得一进屋我就闻到一股大蒜味儿了，放心好了，在孟家做酱时我什么味儿没闻过？怎还会介意这个？正好我还从未尝过大蒜粥呢！”

孟韶捧起碗闻了闻，喝了一大口，顿时一股蒜汁的辛辣在口中荡漾开来，但不知是因蒜汁少还是因米粥香稠，那股辛辣淡淡的，只在口中打了个滚儿就没了，只余米的香气在口中弥漫至殆尽，为了捕捉这种迅疾而逝的奇妙香气，她不觉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下去，连佐餐的酱菜都没有夹一根。粥本温热，她又喝得急，一碗下去，已是浑身冒汗，但却并不觉得热，反觉得通体舒泰，仿佛身体的一些龌蹉和不快都透过毛孔随着那些汗水溢出来了，她不觉赞道：“这个蒜汁粥一点都不难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米！”

春娘用布擦擦桌子边沿，笑道：“米是极寻常的米，是阮娘有心了，她夜半便起身将米放在井水里泡着，所以熬出来的粥才会这么香稠。”

“这样啊，”孟韶点头，“对了春娘，你知道看门的那个老许吗？”

孟韶将遇到高管事和老许的事情告诉了春娘，经过了昨日之事，她心里已将春娘视为可信任的亲人了，春娘一听老许并非哑巴并不显得意外，道：“老许从不出曹园，看门倒也算尽忠职守，他来曹家有十多年了，估摸着跟姑娘的年岁差不多呢，我想只有老爷才知道他的来历。至于高管事，他如此作为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老许手中了，老许是个看门的，又有些功夫在身上，这园中进进出出的都逃不过他的眼，不过高管事是老爷最为信任的人，现下绘菊离开了，高管事的婆娘高姜氏到了夫人身边伺候着，那女人顶会生事，是夫人的远亲，原先一直和绘菊之间明争暗斗的，只是夫人一向更倚重绘菊些。”

孟韶微微颔首，总算对曹家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世上人多半有两副面孔的，那高管事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老爷面前，不知道有多忠心和善呢。”春娘不无担忧道：“也不知那高管事到底做了什么被老许看到了，可别是什么害人的事。”

“害人？”孟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喃喃道：“难道那毒蛇竟是高管事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