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彬亲自将老母亲送回屋内，曹老夫人稳稳坐下，朝屋内人挥挥手，身边伺候的人顿时都低首出去了，并无声地将门掩上。

曹文彬在母亲对面坐下，笑问道：“母亲可是有话对儿子说？”

曹老夫人一笑，指着他道：“你呀！这件事总算是办对了！”

曹文彬搓搓手，满脸欣喜之色，“这么说是真正确定了？韶儿果真是赞皇李家后人？”

“错不了，其实二十多年前我曾见过那李德裕一次，那时候你父亲还在的，”曹老夫人舒适地叹口气，眼神投向未知的虚空，回忆道：“当时李德裕跟随在他父亲李吉甫左右，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往哪儿，总之一行人在荥阳歇脚了，当时他们将四海居包下了，那李吉甫的吃食都有专人伺候的，他随身带了名女厨，那女厨得知咱们曹家酱的名声，着人送些过去，我听说是长安来了达官贵人，便想亲眼去瞧瞧他们，于是亲自将酱送了过去，也才因此见到了李吉甫父子，那李吉甫清瘦精干，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李德裕当时还年轻，长得却甚有气派，让人一见就难以忘却，他身材比一般人要高，面容俊朗不怒自威，韶儿那张脸，至少有五成像李德裕。”

“太好了！母亲如此一说我便心安了，”曹文彬激动地从袖中掏出那只金熏球出来，下意识地轻轻抚摩，“不想韶儿的身世竟如此高贵，元庆真是好眼光。”

曹老夫人笑道：“你怕是早就心安了吧？数月前你不是专门着人去了趟长安吗？这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曹文彬一愣，忙赔笑道：“儿子不是存心要欺瞒母亲，只是事情未定不敢妄议而已，毕竟这事太过重大，万一泄漏风声可就不好了。”曹文彬顿了下，“既然母亲知道了，那我就实话说了，我的人在长安花了半年才将事情打探清楚了，那云卿确确实实是当年李德裕的妾室。”

曹老夫人眉头一扬，“哦？”

曹文彬道：“李府那样的人家，岂是寻常人能够接近的？我的人说，李府的门房都比别家的牛，连银子都不收的！还亏得李府有个叫红翘的厨娘，我的人用曹家秘制的金酱搞掂了她，才将她男人约了出来，对了，她男人，就是如今李府的管事，当年一直跟在李德裕身边的，叫杨诚。杨诚那家伙，不贪财不好色，就好个口腹之欲，我的人对症下药，得空便约他喝酒，如此一来二去，两三个月下来终于辗辗转转从他口中掏出了李家的旧事，”曹文彬的面色突然有些凝重，叹了口气道：“杨诚说他的主人李德裕曾经有过一个妾室，叫易云卿，长得花容月貌的，李德裕极为宠爱她，原本是要带她回长安李府的，不想当时李吉甫病了，李德裕便将那妾室暂时安置在终南山的水月观，可是后来水月观出了火灾，据说那妾室被烧死了，李德裕伤心绝望了许久，还出钱重修了水月观，便在水月观里给他那妾室造了座衣冠冢，时常祭奠，我的人亲自去那瞧过了，衣冠冢上书爱妾云卿之墓，错不了。”

曹老夫人接口道：“云卿没有死，她落下了水，被你的商船给救了。”

“是啊，”曹文彬眼里布满了重重阴翳，“母亲，我寻思着，云卿当时一定是被人给害的，而且那人还假托着李府的名义，否则云卿何以事后不去寻那李德裕？”

“我儿说得在理，”曹老夫人重重点头，“眼前韶儿的身世切切不可声张，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曹文彬道：“儿子明白。”

“你明白？”曹老夫人看向儿子，“你派去长安的那人可靠吗？”

曹文彬点头，“绝对可靠，他为儿子办事十来年了，嘴巴紧得很。”

“我的儿啊！你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是太过心善！跟你父亲当年一个样！”曹老夫人皱眉，快速转动着手中的佛串，“文彬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绝对可靠的人，只有死人的嘴巴才会真正的紧。”

曹文彬顿时失色，“母亲！”

“你若是不忍心，这事我来办就是，”曹老夫人拿起身旁案上的一盏茶，饮了一口淡淡道：“明日你叫他过来一趟，就说我想亲自感谢他。”

“母亲！”曹文彬急道：“非得如此吗？我栽培他许久，银钱费了无数，如今正是用他的时候！”

“人没了可以换，钱没了可以赚，放心好了，此事我会办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谁也疑心不到咱家头上来，”曹老夫人放下茶盏，看着儿子，冷冷道：“文彬你记住，韶儿是上天给咱们曹家送来的天大的机会，更是难得的机遇，曹家以后能不能跻身公卿之家，晖儿以后能不能飞上枝头，就应在韶儿身上了，我不能容许此事出一点岔子，”见曹文彬沉默不语，曹老夫人提示道：“你想想，当年云卿为何不去找寻李德裕？害她的人在暗处，她没提过，李德裕不知，咱们更不知，一旦那人得知了韶儿的身世，不声不响把韶儿给害了，那咱们岂不是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母亲提示得对，”曹文彬缓缓点头，起身朝曹老夫人深深一鞠躬，“是儿子太过优柔了。”

“也不能怪你，谁愿做恶人呢？还不是被逼无奈？”曹老夫人叹口气道：“还跟从前一样吧，脏事我来做，菩萨要报应就找我老太婆好了，你就踏踏实实的做你想做的事。”

曹文彬低下头，低声道：“难为母亲了。”

“还不是为了曹家？算不得什么的，”曹老夫人笑笑道：“等元庆的亲事办了后，你也该给自己娶上一房妾室了，咱们曹家人丁太过单薄，如此下去，我以后到地底下该如此面对你的父亲？”

“再说吧，”曹文彬明显没有兴致，“我若娶妾，月娥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曹老夫人不满意地瞪他一眼，“别拿月娥做幌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还在怨我当年没让你娶云卿，是不是？现在想来，还亏得你没娶呢！若果真娶回来，以后被李德裕知道了，岂不是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