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是小人的错，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他知道，就算自己辛苦半年，怕也赔不起公子的这身锦袍，何况，如今家里娘子病着境况比以往更为不堪。

曹元庆将眼神投向一侧发愣的孟韶，皱眉对吴二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不怨你，回头我换一身便是，”吴二忙不迭起身，以袖擦着额头的汗不住地点头哈腰，“谢公子！谢公子！”

曹元庆也不理他，上前两步走到孟韶前抱拳施礼，笑容有些尴尬，“见笑了，好久不见，妹妹这一向可好？”

孟韶一抿嘴，含笑点头，“我和大娘都挺好的，多谢曹少爷挂念。”

曹元庆看见她的笑容，突然放低了声调，“韶儿，其实你该唤我大哥的，”他顿了下，心一横鼓足勇气道：“当然了，你若是唤我元庆更好。”

孟韶略一沉吟，点头道：“曹大哥，我这就帮你叫大娘去。”说着她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等等！”曹元庆在身后叫住她，下意识低头扫了下自己的右腿，声音有些低沉，“咱们一道进去。”

孟韶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走得太快了，不禁有些内疚，忙绕到他身侧，搀扶住他的手臂道：“曹大哥小心点。”

“无妨，”曹元庆侧身面朝着身量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女孩，含笑低语：“长安的赵道长说我这腿若是坚持服食丹药调养会有恢复正常的可能。”孟韶有些奇怪他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但还是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后便松开他的手臂，三步两步跨进院里叫道：“大娘！曹大哥来啦！”

曹文秀马上满面欢喜地从厨房出来，边走边将湿淋淋的双手在衣裙上用力搓了搓，又胡乱正了下蓬松的发髻，然后上前一把拉扯着曹元庆的双臂，上下打量，连声啧啧，“让姑妈好好瞧瞧我的好侄儿——哎呀哟！比起今年春上又长高了不少，人也精神多了！”

“姑妈真爱说笑，”曹元庆一双细长秀雅的眼睛投向孟韶，笑容颇为尴尬，“我都已经二十一岁了，从十六岁开始就未曾再长高过一寸。”

“这实心孩子！”曹文秀横他一眼，轻轻给他肩上一掌，“怎么就没学到你爹一丝半毫的伶俐呢！”曹元庆揉着肩部嘿嘿笑，“姑妈，我今日来是——”

“放心，你的心思姑妈全明白！”曹文秀马上接口，手一挥道：“韶丫头你赶紧去厨房瞧瞧，别把粥给烧糊了！”

等孟韶进了厨房，曹文秀将曹元庆拉到槐树树荫下，挤眉弄眼笑道：“元庆，不是说好明日才有人过来的吗？我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接。”

曹元庆面色微红，眼睛望着院里那些巨大的暗红色的酱缸，低声道：“晖儿很想让韶儿早些过去，紫云听说后也急着要见她呢，曹家人丁不旺，姐妹们多些也热闹。”

曹文秀一撇嘴，两眼一横，“紫云？你表舅家的那位姑娘？今年多大了？”

曹元庆答：“十六。”

曹文秀突然哼了哼，冷笑道：“看来你娘倒是考虑得周全呢，这下曹家的家产就快成她周家的了！”

曹元庆急促地朝厨房方向扫了眼，低声道：“姑妈多虑了，我的心思姑妈该是知道的，这辈子我非韶儿不娶。”曹文秀满意点头，“元庆啊，韶丫头虽非我亲生，但我一向当她嫡亲女儿看待的，她是那种凡事闷声不响的性子，若到时候在你家受了欺负，我可不依。”

“怎会？”曹元庆笑着仰面看了下天色，“姑妈，我想趁着现在日头还温着把韶儿接过去，若再晚些时辰马车里会很闷热，我怕她吃不消。”

“你倒真体贴，韶丫头就一粗胚子其实并不打紧，姑妈担心的却是你的身子，这大热的天，你又何必亲自过来？直接让吴二过来就行了，”曹文秀心疼地替侄儿整整衣襟和袍摆，这才发现锦袍上被撕开的那道口子，顿时惊问是怎么回事，曹元庆说是下车时扯坏的不打紧，曹文秀埋怨道：“这么不小心，回头你娘又该唠叨了，指不定还捎带上我这倒霉的姑妈，”她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着，我去给韶丫头收拾两件衣裳。”

曹文秀转身便进了屋里，曹元庆迟疑了一下，抬脚轻轻走进厨房，他的右腿有残疾，走路难免有些颠簸，但若是刻意放慢脚步，又有外袍遮着，外人不仔细倒也看不出来。此时厨房西侧小火炉里的炭火正旺，孟韶低头向水壶中洒了一把粗茶叶，然后用木勺子轻轻搅和着，炭火照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晶莹剔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她脸上原有的光彩，记忆中她的脸颊是饱满圆润的，不知怎的如今变得有些狭长，却也显得清秀不少，一定是长大了的缘故，曹元庆站在那怔怔地凝望着她，一颗心像炭火一般噼啪有声地跃动着。

孟韶抬眼见到他，放下手中木勺子招呼道：“曹大哥饿不饿？绿豆粥现搁在井水里凉着，我这就给你盛一碗去。”曹元庆忙摇头，“不，我不饿，倒是你，怕还没用过早饭吧？”

孟韶轻巧地抬起一只刚洗刷好的大铁锅搁到灶台上，笑道：“我和大娘都要到辰时才吃的。”曹元庆怔怔地望着她撩起衣袖的结实皓白手臂，轻声道：“真是难为你了。”

曹文秀快步进了厨房，“韶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不是想去曹园吗？元庆今儿是专程过来接你的，快去房间换了这身衣裳，”她拉过孟韶的手，将一件簇新的桃红色襦裙塞进她怀中，又扬扬手中的另一件，“这还有一身绿的，你一并带上了，好换洗。”

孟韶看着怀中的桃红色襦裙，眉头微微一扬，没动。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曹文秀用手推她，呵斥道：“还嫌弃不成？这可是长安流行的上等料子，春上我就让人照着你身段裁好了，想着你以后有什么要紧场合拿出来穿，又怕你耐不住到时候给穿坏了，就一直没拿出来，今日可不就是十分要紧！快去换了过来瞧瞧！

孟韶看她一眼，突然伸手一把扯过她怀中的那件水绿襦裙，将桃红襦裙塞回她怀中，“我穿这身好了！”说完她便扭头一路小跑着出了厨房。

曹文秀跺脚指着她的背影骂道：“死丫头什么眼神？这桃红色多好看！元庆你说是不是？

曹元庆但笑不语，抬步出了厨房，站到廊下等。

孟韶很快就从屋里出来，曹元庆只觉得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