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着仙佛的主殿内，香火气味浓郁，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亲自将燃香递给了他们两个，佛前摆着两个软垫，沈轻舟先一步跪了下去，样子是少有的虔诚。

沈轻舟握着燃香，嘴里念念有词，香灰抖落到衣摆上也没有察觉。

信徒沈轻舟，身无大功，背负的人命也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的，恳求佛祖了结信徒几个心愿。

一愿天下太平，不求盛世安康，只愿狼烟不起。

二愿父母兄弟平安，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生安稳。

三愿......身边这人，无灾无难，能和我白头到老吧。

求求您了，就许了我这几个小心愿吧......

在佛前许愿，被人听见就不灵了，沈轻舟只得在心里默念。不过他本意也不愿出声，要是被顾万山听去了，说不定又要美得那人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顾万山见他如此认真，自己的那点小小的心思倒是不好意思求佛了。

敬完香，偶然抬头看着佛像上的金漆都掉了，那外面的罗汉整日风吹雨淋的，容易损坏也很正常，再加上经过一次搬运，工人们手脚粗笨，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可这金佛整日的在主殿中接受人们的香火供奉，搬到山上来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竟也损坏的如此严重。

和着四周崭新的红柱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眼前的这尊金佛不只是掉漆的问题了。

在金佛的莲花座下有几处发黑的地方，不像是掉了漆，而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积年累月的擦拭留下的痕迹。

这是哪位大师修习佛法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了，连这佛祖座下莲台也这么爱不释手？

沈轻舟这时也求完佛了，顾万山碰了碰他，让他看那处。

“怎么了？”趁着四周没人，沈轻舟小声地问道。

正当顾万山要告诉他时，一位僧人拿着一个木箱走了过来，木箱到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上面写的三个字，就足够让人感到不一样了。

“功德箱”在面前一放，哪怕顾万山根本没有捐钱的心思，也要掏腰包了，佛祖面前也要意思一下。

沈轻舟看了顾万山一眼，让他赶紧拿钱。

顾万山无奈，只好摸出了一张小额的银票，极不情愿的丢了进去。倒不是他小气，而是这佛祖真的没卖他这一张银票的福气。

“二位施主功德无量。”僧人特意地对着顾万山道谢，原本还板着的脸，见顾万山捐了这么多后，立即喜笑颜开了，继续说道：“二位要不要摇签？”

“什么签？”沈轻舟好奇的问道，他还不知道，求个佛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就是灵签，每根上带着签诗，根据你摇到了什么来给你解诗。”顾万山在一旁提醒道，最后一句说的凑在他耳边说的格外小声，“不灵的，我之前还摇到过上上签，结果出了长安没多久就被劫道了。”

沈轻舟本着佛门清净地的原则，没将心里的话对着顾万山说出来。

“怎么摇？”

僧人笑得更加开心了，沈轻舟说完没多久，从一旁的帘子后出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和尚，端着木案，上面放着一个木签筒。

原来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就看施主求什么了？”

“求......姻缘？”沈轻舟犹豫不决的问道。

“姻缘都有了，求什么姻缘，换一个。”顾万山不满他这个求得，万一再求出其他的姻缘来了呢？

到时候媳妇儿跑了，难道让他常伴青灯古佛吗？

“既然施主愿意求姻缘，那不如就是这着吧，不是施主心中所想的，我佛也不会授意的。”僧人双手合十，在一旁劝道。

“那就姻缘吧。”沈轻舟偏偏不如顾万山的意。

沈轻舟原本还想着谨慎一些，摇一个好签，但看来看去，这些木签都长得一个样子，紫黑色的檀木上刻着一朵朵的小莲花，下面的字却藏在木桶之下看不到。

他便随便晃着木桶，等着木签自己掉出来。

木签刚刚落下，本想着递给僧人，却被顾万山先抢了去。

“八仙同宴会，五马入门来。凤舞天地坠，金盘捧玉杯......怎么解？”

见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沈轻舟还以为顾万山能解出来，没想到也只是念了一遍。

“小施主应是有心上人了吧。”僧人看着沈轻舟脸色一红，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施主要坚持下去，这是佛祖降意，告诉施主得了一份天赐良缘，二人情投意合，必是一段成功的姻缘。”僧人倒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接待香客。

这一段话，沈轻舟听了只觉得面红耳赤，有些羞愧，他可没觉得自己和顾万山是天赐良缘，也就只能勉勉强强算得上情投意合吧。不过这却把顾万山哄高兴了，全然忘了之前那次不灵的“灵签”。

“顾施主要不要也求一次，摇签自然是心诚则灵，这位小施主诚心求佛，我佛自然也诚心待他，若是顾施主也诚心的话，想必佛祖也会诚心待您。”顾万山简直怀疑这僧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刚刚冒出一个想法，僧人便接上话了。

“那行吧。”

顾万山正要接过木桶，这时却突然走进一位小僧对着顾万山说道：“二位，住持有请。”

“好，这就去。”

僧人看着两人远去，笑着摸了摸身边捧着木案的七八岁小和尚的脑袋。

这是寺庙中已经有人前来上香了，善男信女一个个提着篮子，带着燃香，有的是来求佛，有的是来还愿。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有人眼中是死一般的灰寂，有的人看起来却神采飞扬，不用专门去问，就知道是心愿已了。

小和尚在前面带路，全当听不到两人拉拉扯扯的动静。

“你干什么！离我远点。”沈轻舟有些气愤，可碍于现在的场合，他没法大声地说出来，只好推搡着顾万山。

而顾万山则一直扯着沈轻舟的袖子，从出了主殿开始，便开始在他耳边说个不停，一直重复着他们两个是天赐良缘，要沈轻舟好好珍惜，多多善待他，这样才不能辜负佛祖降下来的旨意。

但也不知刚刚是哪一位在说这签不灵的。

小和尚带着他两个进了寺庙后院，这里比起主殿那就拥挤了不少，一排排的房舍紧挨着，那里大概就是僧人们住的地方，而正对着那的，却只有几间屋子，屋外还种上了些许花草，那里是外来的香客借宿的地方，而小和尚带着他们一直向后走，层层竹子的掩映下，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一间屋子。

“二位施主，到了。”小和尚恭敬地站在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顾万山对着他点头致意，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临静大师好久不见。”

虽然临静现在已是住持，但顾万山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并未称呼自己为住持。顾万山也叫了那么多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顾施主好久不见，一别三年，顾施主应当有了奇遇。”临静说着话，就看向了沈轻舟。

“奇遇倒说不上，不过也算是顺心如意的事”

“世上最难得的就是顺心如意了。”

沈轻舟看着临静，觉得他怎么都不该当个和尚，简直是浪费了他这张皮相。沈轻舟以为之前在添香阁见过的樊臻已算是翘楚，没想到这护国寺里还藏着更绝的。

要说临静的相貌并非十全十美，可他就是连眉宇一间都透着一股仙气，就好像他是为从天上降临的神仙，不过到凡间来走一遭，总是会回去的。

这么仙气十足的人，想必远远不是他们这种脱身泥土的人能比得上的。

不过，顾万山看着他却有点怪。说话时总是有些遮掩，这种感觉虽不明朗，但顾万山好歹也是混了好几年江湖的人，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可是清楚得很。在他看来，临静要是一直都在寺中清修，肯定是不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

他从前来到寺中时，算是这里的贵客，临静也会亲自接待，要是他有兴趣，说不定两人还会秉烛夜谈，每每到顾万山谈到长安以外的日子时，临静的这种表现就会更加强烈。

只不过顾万山虽知他心中有事，却一次也不曾过问。反正又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临静微微一笑，请着两人坐下。

沈轻舟还未曾见到过这么仙气飘飘的人，若是临静身上穿的不是袈裟，而是一袭白衣，当他行走时，衣带飘扬，更似仙人。他一个不经意的浅笑，都把沈轻舟看得出神了。

临静若只是待在寺庙中，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平日里那些富家千金小姐，有事没事的就往护国寺跑，想必也是受了临静的影响，要不然何必吃那苦头，爬上山来拜佛呢，又不是自家里没有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