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醋的威力不容小觑,沈轻舟还不明白什么事儿,顾万山这一套接一套的说辞便将沈轻舟砸了个晕头转向。就连他自己也有那么一点错觉,觉得自己是个三心二意,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而顾万山则是那个痴心不改的苦情人。
而当顾万山自导自演得忘乎所以时,沈轻舟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什么时候玩弄得人家感情。
“那姑娘说他们在寒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沈轻舟冷声打断了顾万山的精彩表演。
他去寻找龚明,为的也不过是一把称手的武器并将那把落刹交出去,虽说武器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助力的物件,但有总比没有的强。他的暗器练不到家,追影也始终只是个轻重的功法。对那些功夫远强于他的,跑得再快也没什么用。或许有一天他碰到了武功像沈历和程二娘子这样的高人前辈,没有过节倒也算了,若是再有什么过节,他可不想空等着顾万山来助他脱身。这些伤人的利器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落刹虽也是不可多得的利器,但是沈轻舟也清楚,只凭着自己那点浮躁的心性妄用落刹的结果也只会是害人害己,不如将它交付给能操纵它的人。
“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你想找别的野男人?白费这数月里我对你这么好。”说着,顾万山竟然准备用手帕拭泪,那故意挑起兰花指,简直做作到了极点。
沈轻舟压下一口气,忍着把顾万山揍趴下的心思,咬牙切齿的再次问道:“走不走?”
顾万山才不理会沈轻舟的威胁,见他面红耳赤,只当他是被自己调戏成这样的。便拿着手帕扭捏地擦了擦眼角,刚开口说出一个“你”字,沈轻舟便头也不回地向他们住的客栈走去,将顾万山远远的甩在身后。顾万山停了这些矫情做作的动作,连忙跟了上去。
原本就没顺顾万山的心意,现在又被冷落过,顾万山怎能甘心。他一不甘心,嘴里自然停不下来。
“小白眼狼,说走就走啊。一点也不记挂着我对你的好。”
要是有人在夏日觉得蝉鸣聒噪,沈轻舟一定会和他理论理论,这世上的怎么会有比顾万山更聒噪的东西。顾万山的噪音可是能比得上一树的蝉。
“可怜我顾某人整天劳心劳力的为你谋划,想着怎么逗你开心。你倒好,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心上,想想我这几个月来鞍前马后就差把你供起来了,没成想你倒是转眼就忘了我……”
“谁忘了你啊?你赶紧闭嘴!”沈轻舟板着脸,没好气的说着。
“你唤人家姑娘都叫得那么亲切,叫我呢?连我做你假的兄长也不愿意,还整天冷着脸凶我。”顾万山的碎碎念实在是烦人,不仅能念上半个时辰都不停,还会一点儿也不带重样的。聒噪得能让方圆数十里之内的虫子都拖家带口的搬走,让他周身只有沈轻舟一个活物。
沈轻舟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哪来的这么大耐心,听着顾万山唠唠叨叨居然让他活到了现在。未出沈家前,他以为沈历每天对着程二娘子念叨就够烦人的,没想到还有顾万山这样的人物存在。平时还好,但凡是有件不如意的小事发生时,和顾万山在一起就是惨无人道的酷刑。他不禁想着顾万山能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徐知惠也是个心善的人。若是他和沈轻峰能烦人到这种地步,程二娘子恐怕早就一鞭子抽来,送他们两个重选娘胎了,哪能有今日这份逍遥。
沈轻舟捂着耳朵一阵小跑溜进了客栈。
裴不渡早已不知去向,堂中稀稀疏疏地坐着些客人,大多也是些梅山本地人。客栈老板正在敲着算盘整理账目。
“老板,结账。”沈轻舟绕过大堂,走到老板面前。
店主自然记得这位容貌优越的小公子,听到沈轻舟说要离开,先是和他客套几句祝他路上一帆风顺,随后便手脚麻利地计算出账目,等着沈轻舟付钱。
正当沈轻舟从怀里拿出荷包,顾万山的手从背后突然伸出,直接抢走了他的荷包:“拿了我的钱就想跑了?”
“你够了啊!”
店主也记得顾万山,这两位同吃同住看上去感情十分深厚。若是其中一个是女子,店主便会觉得他们两个是一对夫妇,可现在沈轻舟一脸郁闷的样子,也不禁在想他们两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顾万山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从店主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些许看热闹的意思,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将荷包递回去。沈轻舟上楼收拾东西,顾万山便一言不发地跟着。
沈轻舟已做好了受他骚扰准备,可在顾万山跟着他上楼后却什么也没说,沈轻舟都觉得不可思议,惊讶地看了顾万山一眼。
这一眼,沈轻舟便跌进了顾万山纷繁复杂的心绪中,顾万山的眼神似乎是盘丝洞中那杂乱的蛛丝,缠身缠心。拼命挣扎只会伤及自身,束手就擒,却总是困顿于心。
顾万山的深情看上去是那么的怪异,怪异到想让沈轻舟知晓他心中到底在在想些什么。他所见的事情不多,心性比起稚子也成熟不了多少,干干净净地像是超脱三界之外,红尘的纷纷扰扰,与他一概无关。世间的痴怨爱恨,喜怒哀乐也尚未识得。
“你怎么了?”沈轻舟可不是什么心细如发的玲珑人物,能识出顾万山有些不对劲已经实属不易。
他能问上一句更是难得。
尽管顾万山心中有万般想法,他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沈轻舟看上去虽像个成人,可他的心绪只怕是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就算顾万山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沈轻舟,只怕沈轻舟也接受不了,反而心生嫌隙。顾万山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却不是轻浮之人。要是随随便便的就将自己的感情说出口,那对自己也太不重视了。
“没什么。”顾万山心中的波涛汹涌渐渐平复,又说道,“你不是着急能出城吗?赶紧收拾吧。出了梅山向南行上半日应该会有小镇,食物什么都不必带太多,到时候再准备就行了。”
顾万山自然是有话说不出,只好扯开话题。既然顾万山不愿意说,沈轻舟也不会问。有东西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随即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梅山,这次不像在宏城那次一样,身后并无人追赶,也不必担心沈历和程二娘子会突然赶到,但他们走得却比之前快了不少。顾万山像是把泼皮无赖的面具丢在了梅山城里,一路上也未曾见他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实际上,这一路顾万山连话都少说,偶尔沈轻舟见了什么新奇的景象,问上一句,顾万山才会回答,但也只是答了话就不再出声,他仿佛割了舌头,做起了哑巴。
苍山寂寂,行云无声,秋空宽空辽阔,寥落的几枚星辰在靛青色的夜幕中闪着微光。两人驰骋过荒野,惊起成群的飞鸟奔向天际。而后扬起的尘埃渐渐落定,一切又恢复的未有人至的模样。
惊天的一声马匹嘶鸣,沈轻舟所骑的马匹扬起前蹄,险些将他摔下马背。沈轻舟动作灵巧的一个侧翻,一跃而下。拽住缰绳以防止马匹奔走。
眼前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扔着些刀剑,草丛地面上也残存着零星的血迹。而沈轻舟的马匹受惊,正因为插立在地面上的一枚铁钉刚好刺中了马蹄中间那块没有防护的地方,直接刺入了血肉。人手上尚且痛哭哀嚎,又何况是匹马。
见着这满地狼藉,两人不禁皱起眉头。江湖人快意恩仇不假,但喜好争斗的人却不在多数,就算比试也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人性命,可就现在看来也不是伤人性命这么简单。
未到一刻,原本立着的马匹突然倒地,腹部一起一落呈现出苟延残喘之势,沈轻舟拽着马前足,想将那根铁钉拔出来。
顾万山突然出声止住了他:“别动,上面有毒。”
毒药这种东西沈轻舟接触的十分少,最多也是听说过砒霜之类的,其他的他还真是一概不知。沈轻舟出身沈家虽然多用暗器,但是从不做在暗器上淬毒这样的龌龊事,毒也很少在沈家出现。
正当两人凝神想着这毒针从何而来时,一道嘹亮的鹰鸣破空而出打断了他们的思绪。看着远处天边两只盘旋的雄鹰,不禁叹气,果然天下大道千万,有“缘”人总是前往一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