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平劝人不成,反是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正午,醉酒后的李之平撒起了酒疯,抱着院里的果树,“长风,长风”地唤个不停,一直闹到了后半宿,不知真情的邻家还以为是闹鬼了。
自从三四年前开始,李之平无事可做,便当起了教书先生。每到一处必定要到当地的富贵人家中毛遂自荐,偶尔碰到家里有半大孩童,便同意了李之平在家中当个私塾老师,若是没这运气,李之平便随便找个书塾供职,或是教教邻家的孩子,反正不收钱,只图个乐子。
龚明则一直开着他的铁匠铺,打些农具收上三五文的,要是碰上了打造刀剑的,就猛宰上一顿,日子倒也过得宽裕。家中大小活计都由龚明一人包揽,衣食起居,无一不至,就差连李之平吃饭也要他喂上一口了。
太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铺上,李之平睡足了,酒也醒了,只是还有些头昏脑胀。李之平揉着脑袋套上了衣物,刚出门,就见着那三人围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
见李之平出来,龚明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头疼吗?让你昨天不要喝那么多酒,书塾那边我告过假了,你且歇着吧。”
平日里龚明剑眉一挑不是凶人,就是要砍人,对着李之平这么温柔,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行了,别啰嗦了,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李之平到石凳上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是说有人跟踪我们吗,我们打算今晚出手。”顾万山做了几个挥刀的手势,又说道,“我想着今日出去熟悉一下城里的情形,顺便引人上钩,龚明兄觉得这样不妥。”
“你这法子不错,什么时候去?”李之平不管龚明什么想法,只要他觉得可行,龚明也没法说不。
“要是可以,我想现在就动身。”
“现在?”这时正日头高照,就算顾万山在外游荡上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到人,况且杀人放火这种事不正要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吗。现在离太阳下山可远着呢,况且李之平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声。
龚明十分懂事的进了厨房。
“不如晚些时辰再去吧,你们可以到东市逛逛,那里有几座酒楼,我和龚明在二楼给你们留意着,等到天黑街上没人时再动手。”李之平继续说着,丝毫没觉得尴尬。
顾万山与沈轻舟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四人分成两路,李之平与龚明在东市主街的南北两侧各自选了地方,从楼上看去,刚好能俯瞰整条街的情况。顾万山则带着沈轻舟四处走走,当做平时逛街。虽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但也装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沈轻舟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他们。离得不远,那人警觉性很好,每当顾万山假意回头看看时便消失不见,但依旧留下了蛛丝马迹。
两人不再试探,引着后面的人向主街走去。
李之平早已恭候多时了。他站在阁楼上,倚着栏杆,像是在仰望风景。顾万山和沈轻舟一入主街,李之平就看到他们俩了,同时也看到他们身后那鬼鬼祟祟的几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有四五个。
顾万山向李之平所在的酒楼走去。与此同时,李之平也下了楼。在楼梯上三人擦肩而过时,李之平掩了掩口鼻,轻声说:“五人,小心。”
说完,便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匆匆下楼。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李之平回忆起了许多往事,那是他与龚明两柄刀相伴,江湖上名声鹊起,偶尔也会遇见些麻烦的尾巴,经常用这种法子将那些跟踪者铲除。而现如今他武功尽失,虽做着与从前一样的事,可他也知道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也无法亲手除掉这些人。
回忆起这些东西也是惹人伤心,李之平干脆不再去想匆匆离开。
上楼之后,顾万山与沈轻舟在个偏僻角落里坐着,过了会儿,便三三两两地上来几人。先是往四周看看,然后才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他们离得不算很近,却成功地将两人围了起来。
来人穿的都是些普通衣物,也都是些未曾见过的新面孔。不过其中有一人动作略大了些,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和纹饰,正是一只刺绣雄鹰。
顾万山不禁一笑,对着沈轻舟说:“你且坐着,我叫两壶酒来。”他一起身就有几道目光传来,等他下了楼,其中一人也跟着下去了。顾万山心想都蠢成这样了,还敢出来丢人。
或许那几位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沈轻舟往外面看去,对面的酒楼是龚明所在的地方。他仔细地寻了寻,便向那处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李之平与龚明紧紧地挨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是挺开心的样子。突然龚明往四周看了看,飞快的在李之平唇上一碰,自以为无人看到的轻松一笑。
沈轻舟一惊,杯子都落到桌上,引得旁人侧目,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杯子,拭去桌上的水,心跳的异常剧烈,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一直到顾万山回来,他还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顾万山将酒坛放到桌上,问道:“怎么了?”沈轻舟双眼有些发红,看起来像只兔子。他刚想碰沈轻舟以下,对方却往后一缩,沈轻舟有些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沈轻舟坐正了身子,向原本龚明和李之平坐的方向看了几眼,两人还在那里。
他这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顾万山的双眼,顾万山顺着看过去,想着沈轻舟多半又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顾万山没有点破那二人的关系,如今沈轻舟这番反应也多半是因为他们。
当着那一群人的面,顾万山公然开始调戏沈轻舟了。
顾万山挨着沈轻舟坐下,沈轻舟本就缩在角落里,被他这么一靠,沈轻舟往外一挪便靠着墙了。顾万山又贴了过去,将沈轻舟挡在死角里,附在他耳边说:“看见什么趣事了,跟我说说。”
“什么都没看见。”沈轻舟羞愧的低下头,若是有条地缝,他都能钻进去了。
“嗯?”顾万山的唇蹭着他的耳朵向脸颊移去。
“不行!有人!”沈轻舟猛地推开了顾万山。
手还没有收回就被顾万山牢牢的抓住,放在唇边轻啄一下,他这些动作全被身体挡住。在旁人眼里,两人只是面对着坐的很近,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那没人是不是就可以了?”顾万山暧昧地笑着,神色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哼!”沈轻舟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调戏自己,愤怒地甩开手,满脸涨红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呸,不知羞耻!”沈轻舟手臂撑在桌子上,用手支着头面向窗外,借着凉风吹散脸上的热气。
“那我们花好月圆之时再说。”顾万山顺着他的姿势,从背后靠过去,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若是位姑娘在这受到了此种对待,恐怕早就大叫一声“登徒子”,赏顾万山一个巴掌了。可偏偏沈轻舟没想到这点儿,只得忍受骚扰。
“转过来看看我。”顾万山在他身后要求道,“还喝不喝酒了,上好的花雕,不喝我可退给店家了。”
相比于人,果然还是酒的吸引力比较大。
沈轻舟斟酒自酌,顾万山则口若悬河的说个没完。
偶尔有人上楼下楼,引发一点动静,其余时候也略有人交谈,传来窃窃私语。街上人来人往,随着太阳落山,行人渐渐走散。几家商铺还有几个伙计在清算一天的赢亏,或是做起了夜间的营生,在门楼前挂上灯笼。
夜色渐浓,家家商铺都已门户紧闭,负责巡逻的官兵已来过一次。
店小二再来催促时,顾万山便与沈轻舟起身下楼,紧接着没多久,那几人也一起动身,像黑漆漆的影子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顾万山与沈轻舟转进了一条巷道,随即翻过院墙,进了人家的院子。跟在身后的二人见他们一转弯就没了人影,巷道幽深,他们试探着向里行进。黑云遮月,凭着这惨淡的光亮,实在看不清巷道里的景象,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引起一番动静,惹得人家里的狗狂吠。那二人飞快撤出小巷,退至巷尾时,沈轻舟和顾万山才忽然现身,一把飞镖,无声而至,刺破了喉咙,热血喷减三尺。
同伴瞬间殒命,剩下那人摸出两把锁链,链尾挂着个人手似的抓钩,不过却只有四只,也比正常人的手小的多。抓钩通体乌黑,唯有尖端处有一点亮银,看上去锋利异常。
那人甩动锁链向沈轻舟飞去,沈轻舟没见过这种东西,自然十分小心,行动极为迅速。抽出寒月一挡,刀刃与指尖蹭出几点火花。对方似乎知道沈轻舟不好抓,便调转方向对着顾万山。
顾万山又没有什么格挡的东西,抽出随身的折扇,略略一遮。抓钩碰到的地方应声断裂,手中剩下残骸的断裂处透着腐蚀过的痕迹。
“小心有毒。”顾万山向沈轻舟大喊一声
那人嗤笑一声,说道:“真不知道怎么会让我来处理你们这等人。”
“我二人实力不济,武功低微,可能你们主子也这样觉得,就派阁下来了。”顾万山是什么关头都不忘讥讽一下敌人的,就算打不过,嘴皮子上也要占些便宜。
“什么狗屁主子,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一个千人骑的娼妇,真给他们脸了。”这人有些怒火,十分看不起裴不渡和碧君夫人。架也不打了,抓钩一甩嵌在了墙上,“杀了崔成妆那个疯女人的是哪个?出来过过招吧。听说是个沈家的小崽子,能杀了她也算不错的了。和我比试一场,你赢了,我都获保你平安无事。”
“原来是鬼手残钩前辈,失敬。”
顾万山扔掉那半块扇子的残体,向都获行礼。
“没想到还有个有见识的。”都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抓钩收回手中,“行了,肯定不是你干的。话多的,一般都没用。”
“敢问前辈,那我若是输了呢?”沈轻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都获身后。
“那自然听凭我处置了。”都获微微一惊,接着便神色如常。
“相信前辈是位守承诺的人。”沈轻舟抱拳行礼,“鹰台沈轻舟,请前辈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