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起，乌云蔽月，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梅山城内的沿坊长街上，三人正在一番激斗。

暗恨生擦着崔成妆的几缕发梢而过，尚未触及，几缕发丝便受到波及断落。崔成妆一手执着长刀挡住沈轻舟的暗器，另一掌运气拍向了顾万山，虎啸之声更盛，比之前顾万山听到的几声“猫叫”强了太多。这一掌，不仅声势更强，蕴藏的杀机也更重。

气旋流转，催风成刃，掌风不减，刀锋更盛。崔成妆的一招一式都指向顾万山和沈轻舟的首级。沈轻舟觉得她一定是个亡命之徒，要不然招式怎会这般狠毒。

归旭擦着沈轻舟的脖颈而过，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伤口不深，绝不致命，可流出的血液却看着惊人。顷刻间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沈轻舟的衣领。浓厚的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顾万山知道沈轻舟受伤，却不知伤势如何。只是闻着这血腥味就觉得他伤的一定不轻。一时间心急如焚，不慎被崔成妆拍中一掌，当时便从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他按了按腹下几处，像是断了根骨头。

“呵……真是废物。”崔成妆睥睨而视，眼中充满了轻蔑。

作为一位江湖前辈，如此斤斤计较的也是少见。可偏偏崔成妆的实力在顾万山和沈轻舟之上，两人也奈何不了她。

崔成妆提着归旭便向过顾万山踱步而去，在她眼里顾万山和沈轻舟也不过是两只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而现在活动够了，也该入土了。

“我以为你们两个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在我面前也敢这么嚣张。原来也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真是不自量力。”

一声惊雷炸响，照亮了半边天空。就当崔成妆举起归旭的那一刻，两柄短刃挡住了即将落下的归旭，雷光照亮了沈轻舟的面颊，这个少年仿佛一瞬间成长起来，眼神中透着将死时奋力一击的孤勇，蚍蜉之心，亦求撼树。

沈轻舟手中的两柄短刃在与归旭相接时便留下了一个缺口。随着崔成妆不断施力，短刃居然有崩断的趋势。他想不通顾万山对着沈历和程二娘子尚有迎战之心，为何现在对着崔成妆却是这般畏缩。无论是沈历还是程二娘子，崔成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按理说顾万山应该不会如此狼狈，他又到底在顾忌些什么。

“这年头，还有上赶着找死的？”崔成妆可不是寻常女子，她能将归旭舞得生风，压倒一个沈轻舟有算得了什么。

顾万山可不是畏缩了，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时机，能一击便杀退崔成妆，可他没想到沈轻舟居然会如此不顾自己生死地挡在他的前面。

再一声惊雷响起，也不知惊到了什么地方，竟有两声鹰鸣从不远处传来。崔成妆斜眸一瞥，勾起红唇一笑。一对雄鹰在天空盘旋，今夜乌云密布遮挡明月，而那两只雄鹰的双翅却闪着银光，在夜幕中格外耀眼。

鹰鸣声再度响起，崔成妆突然起刀直向沈轻舟削去。沈轻舟侧身一番，才勉强躲过了归旭的利刃。崔成妆手中的归旭舞出一个极盛的圆，这架势似是要将两人一起伤着。而她再度挥动归旭，其中又夹杂了些许呼啸的掌风，鹰鸣虎啸声糅合到一起，气势更盛。沈轻舟的短刃与归旭相接，“噌”的一声，短刃滑落至归旭刀柄处，凭着这一点的支撑，沈轻舟翻身而起，脚尖在刀面上轻轻一点，便横着身子向崔成妆的脖颈割去。

短刀只是割破了崔成妆颈部的布料，沈轻舟便被崔成妆一掌打飞出去。而顾万山扯住沈轻舟的瞬间，暗恨生向崔成妆袭去，虽然看上去微弱至极，远不如虎啸风声有气势，却是阴毒至极。顾万山将全部内力集中在最前面一点，刚刚碰到崔成妆的瞬间，暗恨生便深入骨中，缠在了筋脉上。

“这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式！”崔成妆的左肩已犹如万蚁啃食，麻麻痒痒尚可忍受，可从骨中透出的疼痛却如噬心一般。

“下三滥的招数不正对付你这下三滥的人吗？”沈轻舟难得牙尖嘴利地回了一句。

“你说谁？”崔成妆此时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又瞪大了双眼，一口血唇让她看起来和来自地狱的恶鬼有几分相像。

“说的自然是崔夫人。”

沈轻舟往后一翻，跃到了顾万山身后，而随着他这句话送至的还有他的一掌。崔成妆直接用归旭劈开了这一掌，正当她要再甩一刀砍向顾万山时，却又感到原本被她劈开的内力，又呈包和之势将她围在其中，与体内的暗恨生竟在相互勾连。

这样阴损的东西实在难缠。

崔成妆正在分心压制着经脉处的暗恨生，而沈轻舟一跃而起，他踩着顾万山的肩头跳了过去，崩了两个刀口的短刃，再次向崔成妆的细颈砍去。崔成妆难以招架沈轻舟的一击，被逼着踉跄后退几步，可沈轻舟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崔成妆。

要是能放过一个对自己起了杀心的人，那是要有多么大的心啊。

正当沈轻舟试图再度发力，将一柄短刀架在了崔成妆的细颈上时，一把铁折扇却破空而来，直接将短刀打断。被崩断的短刀险些伤到沈轻舟自己。

铁折扇已深深插入墙中，可铁折扇的主人却未曾到来。

崔成妆全力压制住最后残存的几缕在她体内作乱暗恨生，想要再次提刀作战。当她刚举起归旭，雄鹰长鸣一声，落在了她的刀刃上，崔成妆这才缓缓地放下归旭。

“两位小兄弟当真是身手不凡。”话音悠悠地从顾万山和沈轻舟的身后传来，这音色似男非女，阴柔得很，而且字字相连，一听便如血肉将断未断还有几处黏连在一起，既骇人又恶心。

沈轻舟回身望去，却不见有人影。

“睡？断了我的刀，不打算现身吗？”

回答沈轻舟的只有一声嘹亮的鹰鸣。

“小兄弟的刀法实在是有些意思，不知师承何处？”话音这次又从崔成妆的身后传来，可她的身边却也是空无一人。只是她的身边立着一只雄鹰，顾万山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只鹰，只想着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说起沈轻舟的师承自然是沈历，他所学的一切都是沈历手把手地教出来的。可他用的那刀法却是他自己胡编乱造，随意摸索出来的。也就是那位迟迟不肯现身的人认为这是一套刀法，换了其他人最可能嘲笑上几句。

“不知阁下可曾听过狗拿耗子这句俗语。”顾万山的说话声音虽然柔和，可说的内容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夹枪带刺儿的，换些脾气暴躁的人恐怕早就现身抽他了，可这位却一点儿也没有现身的打算。

“这位兄弟可真会开玩笑。”再次出声时，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站在原地，居然丝毫无法分辨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敬佩两位小兄弟，如此年纪便有这么高的造诣，实在难得。这样的人才不认识一下，也实在是可惜。”说完，居然很轻笑了两声。那笑声也是幽幽，不知从何而来，犹如鬼魅的笑声从深不见的地府传出。

沈轻舟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仿佛让人一下子身坠冰窖。听上去虽是在笑，却有种寒意隐藏其中，让人不寒而栗，难以确定他是否真的在笑。

此时已经下起了小雨，秋雨丝丝入骨，再听到这充满寒意的声音，身体都像僵住了一半。沈轻舟握着剩余的一把短刃，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哪里突然冒出个人将他俩伤了。而顾万山则紧贴着沈轻舟的后背，他倒是没有沈轻舟那么紧张，但心中也是十分忐忑。顾万山毕竟见识多些，只听着那人说话不露面的架势，就知道这人功力不浅，很可能在崔成妆之上。而那两只鹰也是十分奇特，怎么那只鹰一出现，崔成妆就停手了呢？

不过这时间紧迫，容不得顾万山细想，眼下怎么脱离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逼近，看那身形似乎也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边跑边喘气，绝对不是刚刚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

而听到这个声音，崔成妆收敛起杀意，将归旭收回鞘中，对着越来越近的少年说道：“成玉，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那就是崔成妆的弟弟，崔成玉。

他一路小跑而来，脸上的水珠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反正到崔成妆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我还未出城就遇到了裴大哥，便同他一起回来了。”崔成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对他这位阿姐有些害怕。

看他的衣着和崔成妆不太一样，他的身上少了那只鹰。

“那裴不渡呢，刚刚听见他的声音了，人呢？”崔成妆冷声道。

“我跟丢了……”

说话间又有一人轻轻落在墙头，继续用刚刚那阴冷的声音说道：“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