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连府里的老松树都被压折了树枝，这场雪赶在上元节之前才停了。就算大雪封了城，可到了那日城中依旧是一片热闹景象，朱雀大街上挂了一连串的灯笼，各处的坊市更是热闹非凡。一大早，各处商家就摆好了外摊，张罗着晚上的活动。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亮了门前的红灯笼，就连皇宫前站岗的一串卫兵，都每人手持着一个红灯笼。
百姓也在是这时人手提着一盏花灯，开始了夜间的玩乐。年迈的老人带着孙子辈的孩子们四处逛逛，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年轻的男男女女，则开始一场奇妙的邂逅。
沈轻舟那见过这等盛况，之前在宏城游的那场夜市也不过是为了云歌会，那处的人自发举行的。
顾万山知道沈轻舟的心思早就飞到外面去了，在齐王府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早就受够了，只不过碍于前几日下的雪大，没办法出门，好在现在雪停了。
“你慢点儿！把斗篷披上。”
沈轻舟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顾万山刚刚找好一件暗红色的锦织斗篷，动手揉了揉雪白的狐狸毛领子，一转身，人就不见了，追出门去，只见着沈轻舟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顾万山赶上去，将斗篷系好了，才牵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出门。
街上人满为患，走三步就要停下来等一等，可没有一个人抱怨，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等会儿我们去寻鲜阁坐坐。”这晚间的游玩才刚刚开始，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如先等等，找个地方坐坐，等人少一些的时候，才出去看看。
“寻仙阁？”沈轻舟的脸包在雪白的绒毛里，一脸好奇地问道,“那是买丹药的地方？”
“是吃饭的地方。”顾万山觉得有些好笑，在沈轻舟额头上点了点。
沈轻舟轻声地“哦”了句，对刚出门就要找地方坐着这件事十分不满，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地方问道,“不如我们去添香阁吧！”
顾万山没想到沈轻舟不仅没忘了这个地方，还想着去看看：“胡闹什么，那地方又不干净，去哪里做什么，你也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
“和你待一块儿这么久了，也没见我长针眼。”沈轻舟反问道，随后又央求道：“去看看吧，苏姑娘说我受了碧君夫人那铃铛的影响，有损心性，我们去看看，说不到能找到什么线索。”
顾万山思量了一会，说道：“好吧。”
添香阁所在的街上更是人挤人，隔着很远，就望见添香阁门楼前搭起了一个高台，四根朱红色的实木柱子缠上层层红纱，台上未曾有人出现，台下人早就占好了位子，翘首以盼。
台下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有不少女子扮作男人来观看，不过扮相拙劣，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
“这臻娘子怎么还不出来？”
“是啊，这都等了多长时间了？”
“听说臻娘子还会抛绣球，邀一人与她共度良宵呢。”
台下人不停地讨论着，顾万山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沈轻舟还在拉着他向里挤。
终于挤到了离台子几米远的地方，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停了下来。
他们刚刚停住，一声震天的唢呐声在人群中炸响。
原本乱嗡嗡的人群瞬间安静下了，而唢呐声却没了动静，紧接上的是一阵紧凑的鼓点，一时间竹笛、玉箫齐鸣，琵琶促促奏响，各类乐器同时奏响，高台上的纱幔缓缓落下，漫天花瓣飞旋。
而后一道悠扬的琴声传出，纱幔中出现一位女子曼妙的身影，长发盘起好似飞仙，即使天气还很冷，也只穿着一层薄纱，光滑的肌肤隐隐可见。
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脚腕上的银铃晃动，手中的彩绸飞舞。那女人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臻娘子了。
臻娘子转过身来，众人皆为她的容貌所惊倒。
细柳峨眉，一双妖冶的凤眼，眼角处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朵桃花在眼尾绽放。一点朱唇轻启，好似在诉说着什么。忽而微微一笑引得无数人惊叹。
臻娘子的美远不是碧君夫人那种人可比的。臻娘子从骨子中透着一股风情，妖艳而不俗，妩媚的姿态都是由内而外的。她就好像是人间的一朵妖莲，在不食人间烟火气气质中自带着红尘的美丽，明明是独立在云端清冷的仙，却偏偏眼里沾染着世俗的媚。
臻娘子似有若无的向着沈轻舟浅浅一笑。
“她好看吗？”顾万山看到了这一个眼神，转头却看着沈轻舟也在出神地看着臻娘子。
“好看，不过......”沈轻舟皱了皱眉，没听出顾万山话语里的醋味，接着问道“她不冷吗？”
顾万山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只是觉得臻娘子的秋波白送了，沈轻舟根本接收不到，接着他才回答道：“不冷，她们都是专门练过的。”
这样的谎话，估计也只有沈轻舟会信了。
乐声渐渐休止，臻娘子的长袖一甩，向着台下诸位看官行了个礼，随即袖子搭在了婢女端上的盘子上。水袖一抽，盘子上的绣球被带到了臻娘子手里。
“臻娘子，开始吧。”婢女说道。
离着近些看官便听到了这句话，于是跟着起哄。
“臻娘子投这边！”
“臻娘子！”
她成名已久，这几年出面却是越来越少，去年一年里无数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见他一面，都没有见到。已经整整一年臻娘子都没有露面了，添香阁将她要登台献舞消息传出，这添香阁四周便立即围满了人，等着一睹芳容。
臻娘子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沈轻舟，绣球一抛，直直地落在了沈轻舟怀里。
果然不出顾万山所料。
沈轻舟拿着绣球，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看着顾万山。
而绣球上绑着一根长长的红绸条，臻娘子拿着那一边，见他没有动作，就拽动了红绸条。
沈轻舟察觉到了上面的力道，反而用力一拽。
臻娘子顺势在高台上一点，跃身飞向了他。
这人会轻功！沈轻舟知道自己没用多少力气，无论臻娘子多轻，他都不可能将臻娘子拽过来。
臻娘子就在顾万山的注视下砸进了沈轻舟的怀里。
这人怎么这么重！
沈轻舟踉跄一下，猛地推开了臻娘子。
结果对方眼角竟挂上了泪珠，委屈地对着他说：“公子怎么这么无情......”
沈轻舟一脸吃惊，他做了什么就无情了，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比他还高。一个女人是怎么长得这么高大的？京都的饭与别处的不一样吗？
“走。”顾万山面色不善地拉着沈轻舟离开。
“公子......”臻娘子软软地拉住了沈轻舟，看着无力，沈轻舟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公子接了奴家的绣球，就这么走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顾万山冷着脸看着臻娘子。
臻娘子竟羞愧地低下了头：“自然是想这位公子陪我一晚了。”
围观的众人虽没接到绣球，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看热闹，立即围在那里起哄。
“做梦！”他连我都不陪，还想陪你？
顾万山看了看周围的人，直接拉着沈轻舟离开。
“公子，希望您以后可别到添香阁来求我。”臻娘子立在原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对着二人喊道。
沈轻舟和顾万山面面相觑，她知道什么？
他们两个一起回过头去，看向臻娘子。
正当他们打算走向臻娘子时，一人突然出声，那人对着顾万山拱了拱手：“等等，齐王殿下既然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崇安县主好久不见。”
沈轻舟看着说话那人，明明是个女人，却偏偏做男子打扮。
围观的人一听这两位的称呼，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草民叩见齐王殿下，崇安县主。”
“免礼。”
顾万山看着那个女子，想着自己她也不熟，她叫自己干什么。
只见崇安县主拦在了臻娘子身前，正对着两人。
围观百姓可没有原先的心态，毕竟这里一个皇子，一位县主，那个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虽说在天子脚下，大臣皇子见了不少，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怕。
“本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是你能拦的？”顾万山看着崇安县主，眼神中带着些鄙夷。
崇安县主之前听说过齐王性情温和，对待宫人也是一副谦逊的样子，不过也有人说那都是齐王心情好的时候，要是他脾气上来了，谁也看不在眼里。
如今一看，果然是这个样子。
“你！”崇安县主是当今左丞的嫡女，也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虽然对方是王爷，可崇安县主也不惧他。
“怎么？你对本王有意见？”顾万山的气势还是不容小觑的，毕竟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身上总是或多或少的带了一些江湖气。
“王爷，县主，如今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闹得那么僵呢。”臻娘子浅浅一笑，顺带着向沈轻舟递了个眼神，“不如到添香阁坐坐，一起喝一杯。”
本来顾万山是一点儿也不想去添香阁的，现在被崇安县主一激，反倒是率先抬步进去了。
高台上还有其他的舞姬在卖弄着舞姿，只是姿态远远没有臻娘子那么动人。四人离去后，民众也散了不少，不再围在添香阁前，人一下子就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