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绕着一处的山崖盘旋不止，沈轻舟向那方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人，只是那两只鹰盘旋哀鸣，透着些许凄凉。

“我们还向前走吗？”沈轻舟问着身边的顾万山。

顾万山这时也正在看着那边的山崖，他总有些惶惶不安，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被沈轻舟这么一问，他也是没拿定主意。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弱冠的青年，放在寻常人家里，还要靠家中长辈定主意，遇上这种紧急关头，一时没想出办法也是正常。若是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应对起来十分顺手，那才是反常。

不过现在与他同行的是沈轻舟，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孩子而已，可不是之前那些带他游历的前辈，如今遇事都要顾万山来拿定主意。

知道前路要面对什么也得走下去，就算前面横着凶神恶鬼，他们也在闯过去，不可能因为有歹人在前就不过去了。

正当顾万山犹豫着，如同与崔成妆对上的那个雨夜里一样飘忽而不可琢磨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兄弟，怎么这么快就出了梅山呢？”

果真是裴不渡！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声音似乎比上次更有穿透性。听到声音时，好像连五脏六腑都在与之共振。顾万山只觉得听到这声音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其中，送至身边。随着声音越来越响，这血腥味也更加浓重，令人作呕。

沈轻舟和顾万山依旧分辨不出这阴嗖嗖的声音是从何处而来，只能背对背站立，看着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做出反应，生怕慢了一刻就被人害了。

“裴兄别来无恙啊。”这从早到晚不过一日，短短时间能有什么大碍。顾万山此时出声也不过是为了让裴不渡现身罢了，毕竟裴不渡这个人看上去就阴森森的，能让他现身在面前总比找不到他的踪迹可好。

“这个自然无恙。”裴不渡轻轻飘飘的落在二人几步远的地方。他换了一袭白衣，也不知从何出现，落地时衣带翻飞，单看这现身时的姿态，还真有几分风光霁月的仙人之姿。只是如今天色昏暗，一轮圆月斜挂在东山上，在月光的映衬下，裴不渡的脸色更如死灰般惨白，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而那张嘴唇却比浓妆艳抹后崔成妆的红唇更加艳丽，就好刚饮过鲜血一般。

裴不渡乍一现身周身的血腥气便向顾万山和沈轻舟。此时的他倒更像一位来自阴间的厉鬼，换作一张人皮披在身上，内里依旧是来自深渊的杀戮与罪恶。

“裴兄可是让我二人好一番心惊，我倒是以为是这里又出了什么乱子，没想到裴兄居然在这，想必这祸事必定被裴兄摆平了吧。裴兄可曾受了什么伤？”顾万山假装发下戒备，在衣角上擦了擦手中的虚汗，轻轻捏了一下沈轻舟的手腕，让他别太紧张。

“只不过是些杂鱼罢了，又怎么会受伤。”

“也是……裴兄武功远非他人能及，又怎么会轻易受伤。是我目光短浅，思虑不足了。”顾万山张口便是对裴不渡的几句夸奖，此时裴不渡的嘴角虽然依旧带着一抹浅笑，但和昨日相比，在话语中哪怕是透着阴森的笑意也没了。

“不过，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么问确实是极为不恰当，一不小心触了裴不渡的逆鳞，裴不渡就可以当场把他俩解决了。但也非问不可，裴不渡定然不会贸然出手，定是又让裴不渡感到不快，才招致了这样的祸事。

“一些不识大体的拦路狗罢了。”裴不渡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他阴沉地看着两个人，似是将他俩一起骂了进去，随后裴不渡再次问道，“小兄弟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梅山？不是说去寻找旧友吗？”

顾万山按着早上的谎话继续编下去：“今日寻到那位旧友的坟冢后，嫂嫂拜托我给她母家送封书信，我想着不给人家耽误事，便连忙出发了。”

从他的话里，龚明成功地从一个死人，又变成了他“妻子”的母家人。

“小兄弟要去何处呢？”

“嫂嫂的母家在寒阳，便……”顾万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裴不渡打断了。

“恰巧我与成妆他们也要途径寒阳，不如小兄弟同我们一起？”

顾万山就知道裴不渡会这么说，可他想不明白，他俩年纪不大，虽说武功在同龄人之中尚且看得过去，但对于这些前辈，他们两个就像飞虫一样微不足道。也不知裴不渡是看中了他们什么资质。

“这路上有裴兄的照顾自然是好……”

“那就这么决定吧。小兄弟稍作休息，成妆他们一会儿就赶到了。”裴不渡全然不管顾万山到底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断了顾万山的推辞。

裴不渡一改那阴柔的腔调，难得爽朗地笑了笑，可这笑声没让人觉得有多么舒心，反倒是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淋下，生生地让两人的心凉了半截。沈轻舟私下握紧了拳头，身体略微前倾，随时准备给顾万山致命一击。顾万山牢牢地抓住沈轻舟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待着裴不渡的笑声暂歇，一阵马蹄声从远而近，渐渐止住。

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在顾万山的身侧停止。

“我以为是又遇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崔成妆嗤笑一声，现在见了顾万山这落魄境地，想让她不嘲讽几句也难。

面对着崔成妆的奚落，顾万山自然会牙尖嘴利的还回去，可他没想到沈轻舟居然抢先他一步，向前一迈对崔成妆拱手抱拳，说道：“晚辈见过崔夫人。”

崔成妆看到沈轻舟就觉得心中郁结，而沈轻舟恰好心中也不觉得不爽，差个出气的。

“毛还没长齐就出来瞎晃，也真不怕一不留神就被狼叼了去。”崔成妆依旧坐在马上，神情倨傲，就连裴不渡也不放在眼中。只不过她此时脸上未带浓妆，似乎又受了伤，嘴唇有些发白，气势也比先前弱了许多，但那开口时的刁钻却更盛。

“所幸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纯良之辈，无端发难的人也是甚少。”顾万山像护崽子一样将沈轻舟挡在了身后。果然，这种动嘴皮子场合还是要靠顾万山的。

而崔成妆此时也知晓顾万山巧舌如簧，讥讽过后若是执意与他纠缠，恐怕她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崔成妆干脆掉转了马头，连个白眼都不屑给他。

“既然都到了，那边走吧。”裴不渡出声道，他又看向沈轻舟说道，“小兄弟马匹已亡，从我这些下属中挑一匹如何？”

“他与我共乘一骑就好。”

裴不渡忍不住望了顾万山一眼，又点了点头，没再去说些什么。崔成妆也没对顾万山与他们同程这一事发出任何疑问，默不作声地驾马远去。

这一天对于顾万山来说可真是够不顺的，果然在背后不能说人，否则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月影西移，这荒野更是寂静无声，连写动物昆虫的叫声也没有。这一路上无人说话，各怀心事地走着，惟有哒哒的马蹄声证明了还有人在这。而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要求停下来休息的，似乎是要一直赶夜路走出这片荒野。

其他人有这样的想法，顾万山和沈轻舟可是一点儿也不想。在从明州城前往宏城的途中，因走错了路线，整一天一夜没有寻到人家。晚间是在林子中休息的，那一晚沈轻舟悠哉悠哉地躺在了粗树枝上，从属之却苦了顾万山受了一夜的露水。此等“享受”顾万山可不想再来一次。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不是山林，但若是在这里休息，这满地的荒草也够他们受的。且不说草中易有蛇虫，就算只是这秋日的晚风，也能吹得他们头昏脑胀，浑身不适。况且这才刚刚入夜，蛰伏的动物还未开始活动，等到夜深人静时，要是突然出现猛兽，而他们又没有丝毫防备，有损伤是必然。

顾万山着急寻找个住处，可裴不渡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裴兄，这天色实在不早，不如探寻一下四周的农家过夜。若是没有，找个安稳的地方暂时休息一下也好啊。”

裴不渡浅笑一声，没有答话。他这不清不楚的态度，可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正当顾万山想着再次开口，却有灯光点点散落在前方的小丘上，似乎是有农舍散布在那里。裴不渡抬起手，身后跟着的下属便都策马向那里奔去。

而后，崔成妆与裴不渡也加快了速度，不再理会顾万山和沈轻舟。顾万山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扣住沈轻舟的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