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已过，云歌会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反而聚到宏城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大多数人都实力平平，可乍一看看规模的确不小。

沈轻舟和顾万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日日的比试让沈轻舟兴奋得找不到北。

通常天一亮遍寻不到人影，在石坛上一站便是小半天。宏城内聚集的人虽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可对这些张脸却再熟悉不过。大部分人碍于实力不敢上千前比试，也只有那些对自己实力有些信心，或者刚入城的人才会到石台上与沈轻舟比试一番。

而有一个人却完全不同。

那人便是钟曼儿。自从第一日沈轻舟将她从石坛上踢下去后，她便日日要与沈轻舟过娼。虽然依旧是输，但还是不依不挠，愈战愈挫，愈挫愈勇。

无论是苏元哲还是苏元芷，都没有一个拦着她的。

苏元芷虽然常常出现，但从未见她上台，最常见的便是钟曼儿在台上比试时，苏元芷拿着几本医术或是几味药材在茶楼中研究。最多是钟曼儿又与其他人起争执时喝住她。在石坛附近无论何处，都是纷纷攘攘，一片喧嚣，只有她独自静坐倒也成了奇景。

而苏元哲偶有上台，但每一次应对都一副轻松样子，输了也是从容不迫，像是没有用全力一样，笑眯眯的脸就没有变过。不过他并不恋战，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部分时间还是作为观者在台下观战。

而此刻钟曼儿便是又缠上了沈轻舟。

一连几日下来，钟曼儿的进步也不小，至少不会再狼狈地被沈轻舟踢下去。但是与沈轻舟相比还是差得远。自那一日与李长风一战后，沈轻舟便如同痴狂一样，走到哪里都要想一下那日的情景，想着有朝一日能与李长风再战。

为此，沈轻舟更是想尽千方百计让自己的武功再精进一下，若是沈历和程二娘子在现场恐怕都要感动的哭了。

与钟曼儿比试，沈轻舟手中的飞镖飞出的角度更是刁钻，绕过灵蛇剑的剑锋，擦着剑刃便向钟曼儿去了，若是钟曼儿的反应慢一些，恐怕就是要毁容了。

“真毒的心思！”钟曼儿的嘴似乎是闲不住的，无论什么时候非要说上一两句才行，更何况是对着沈轻舟，不挖苦一下根本对不起钟曼儿的伤。

不过沈轻舟像是听惯了，没有丝毫波澜，他心里只想着钟曼儿像是比以前厉害了一些。

“你可真够坏的，你爹娘没告诉你要谦让姑娘吗？”

“……”沈轻舟手中还拿着把刚从铁匠铺里买来的剑，毫不留情地向钟曼儿砍去，一把细剑愣是让他使出了几分大刀的威风，“你也说了是谦让姑娘。”

“你！”

沈轻舟的言下之意钟曼儿自然是清楚不过，顿时气得满脸涨红，她不过二八年华，怎么就算不得姑娘了？

和顾万山在一块儿久了，也就在嘴皮子上利落了许多。

沈轻舟趁着钟曼儿气急败坏，他的剑立即向钟曼儿刺去，未从有一点阻挡便搭在了她的颈间。

“你输了，下去吧。”

“你等着，小坏蛋！看我有一天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钟曼儿咬牙切齿地收回灵蛇剑，恨不得将沈轻舟撕烂咽下肚。

正当两人比试时，苏元哲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穿着暗绯色长衣的男人，约有三十岁，眉间有几条深纹。即使没有皱眉，也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细看他的衣袖处竟有用银线缝绣的两条蟠龙，虽不明显，但在阳光下却熠熠生辉。

“如今可真是英杰辈出啊。”

“王爷所言甚是！”苏元哲背手侧立，虽然并没有十分尊敬的心思，但碍于对方的身份，言辞上还是收敛了些。

对方是慕南王，当今圣上的堂弟，十几岁便承袭王位，独自掌管封地十几年。

“武林凋敝许久，也是时候缓过来了。”

“当今天下虽说安定，却谈不上富足，江湖诸事也是繁杂，朝廷也无力监管。”苏元哲端着桌上精致的玉瓷茶杯，轻嗅茶香，“这也需要个有能力的人出面了。”

苏元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慕南王也是狼子野心。

只是谁也没有将叛乱二字说出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叛乱与否还要待战局已定后再去判断。输了，便是乱臣贼子。赢了，则是拨乱反正，为苍生谋福祉的有功之人

慕南王爽朗一笑，似是对苏元哲的话毫不在意。

九州山河锦绣，北国庄重，南国婉约，塞外风沙夕阳壮丽，海岛潮涌晨曦动人，如此江山有几人能不动心。

苏元哲自然不相信慕南王这样的人能老老实实的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当一辈子的王爷，当今皇上本就是先帝经历夺嫡之乱后因无子嗣继承皇位才从宗室里选的近亲。慕南王自然也有这个资格，却因年纪小封地又远才被放弃，这又叫他怎么甘心。更何况慕南王若是真没有这样的心思又何苦从边陲南疆到鸢南寻他，约他到宏城会面。

如此周折，没有点不安分的心思，又何必呢？

苏言哲笑了，笑慕南王口不对心，没有做大事的气魄。

慕南王倒也笑了，他笑苏元哲年少轻狂，一副稚子模样。最终两人虽是一派和气地散了，但心里还是留了些芥蒂。

苏元哲的的确确有才，可他也确实有些恃才放旷。从前烟雨堂中的人，总拿家中弟子与江湖上的名士相比，与苏元哲这些小辈比较最多的便是同样年纪不大的白沐之，而作为苏家弟子中的翘楚，苏元哲自然是常常拿来与别人比较的。有人夸赞苏元哲一句聪明过人，便会有人接着道白沐之才智超绝，自小便在比较中活着，苏元哲虽未曾见过白沐之一面，却一直听闻他的名字。

如今白沐之人在西北边疆，有人身处南疆，却偏偏请苏元哲，他又怎会不应。

不过，苏元哲也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九死一生，但他却还是想试一试。江湖上能人志士不少，有谋略才智的人又岂非他一人。不过烟雨堂中一句“滔滔江水，沐之独舟立，小堂烟雨，元哲为其首”就让他鬼迷心窍。

区区小雨又怎么能和江水可比。

苏元哲独自在茶楼里饮了几盏茶水，他想着慕南王肯定不会就此放弃，他一定还会再来的。届时，必定要让慕南王相信他苏元哲有这份实力搅动天下风云。

正当茶水饮尽时，钟曼儿和苏元芷也寻了过来。钟曼儿在沈轻舟手下依旧走不过十招，若是沈轻舟有心拖延时间，说不定她还能多撑一会儿。可要是沈轻舟执意让她下场，她怕是连五招也撑不住。不过就算如此钟曼儿也乐此不疲。

“我们来宏城有半月，你们回鸢南吧。”苏元芷将腰中的荷包解下递给苏元哲，“将我的玉简交给我父亲。”

“元芷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堂姐，这需要你自己交吧。”

“无妨，我出门前已经和父亲说好，如果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我便不回去了。”苏元芷见苏元哲不收，便将荷包放在桌上，“我今日便走你们早些回鸢南。”

说完，苏元芷便转身离开，一点也不留恋她身后的两人。

“元芷姐姐，你是要去找沈轻峰吗？”

苏元芷此时已经行到街上，钟曼儿在茶楼门口喊道。只见苏元芷转身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管钟曼儿能否听到，轻声说了句：“我与他还有约。”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钟曼儿自小与苏元芷一起长大，两人虽是表亲，但钟曼儿对苏元芷却如同对待亲姐姐。如今要分开，钟曼儿的心就像拧在了一起，不能说有多么悲痛，但眼睁睁的看着与亲人分离的滋味儿也绝对是不好受的。她想不苏元芷为什么一定要去找沈轻峰，她虽然知道苏元芷的父亲在他们离家前对苏元芷说过，“若有扰定心神事，可不归”，可她却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扰定心神的。

她拿起桌上的荷包，里面有一块小小的玉简，正面雕刻着烟雨堂的家徽——两朵并蒂荷花，反面刻着一个“芷”字。

凡离族者，玉简必归。凡叛族者，玉简必毁。

这是烟雨堂的家训，象征着每一个人身份的玉简，要么随身携带要么留在家族中，只有叛出家族的人，玉简才会被销毁。可苏元芷就这么轻轻地将它放下了。

“曼儿。”苏元哲难得对她语气和缓了一次，“我们也走吧。”

汇聚到宏城的人越来越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而他们却背道而驰要离开这里。钟曼儿抬眼看了看石坛上衣带翻飞的沈轻舟，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