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静的吓人,沈轻舟看过他一眼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而顾万山尽管看上去毫无波澜,而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顾万山其他的不行,这等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强,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也依旧能面不改色。
不过顾万山表面上越是平静,他的心跳动地也就越快,沈轻舟一言不发,而顾万山的手心早已覆上了一层薄汗。他在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沈轻舟到底要问些什么,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疑点。他所表现的都十分合乎自然,也没有什么疑点重重的地方。
最大的疑点恐怕就是顾万山死皮赖脸的跟着沈轻舟。
但这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啊。
沈轻舟此时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过顾万山心中浪涌如狂,琢磨着沈轻舟离家这么久,到底是长了些心眼的,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好骗了,现在心里有话也不肯轻易地说出口。
“你到底有什么想问的?说出来吧,我说的一定告诉你。”
“你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沈轻舟静静地看着他,如水的眼眸仿佛泛起了一层波澜。
顾万山只觉得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被沈轻舟摆了一道。
只是沈轻舟并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心里还怀揣着别的事情。沈轻舟似要张口说话,最后也还是放弃了。饶是顾万山有颗七窍玲珑心,他此刻也猜不透沈轻舟在想些什么。这一路走来,他一直照顾沈轻舟,按常理说,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对别人好,但是顾万山就是做了,而且还做的十分乐意。他自己心中愿意,又碍着别人什么事了?沈轻舟要是想不通这件事,那顾万山也做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谁让他自己愿意呢?
“我娘不让我同你一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从离开宏城开始,沈轻舟便一直想这件事,他想问清楚,可顾万山又不是他什么至亲之人,保留点秘密也理所应当。可越是这么想,沈轻舟就越想知道。日思夜想,心中就像有只小猫在挠他的痒痒一样。
听完这句话,顾万山也是一惊。他反倒是没想到沈轻舟会这么问,不过他也能理解沈轻舟为什么这么想。但是听了这句话,又觉得有些好笑,若是他真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恐怕宁错杀也不会轻易放过沈轻舟。
“你当真想知道?”顾万山故意沉下了脸,假装深沉。
沈轻舟一愣,他本以为顾万山会继续弄过去,没想到顾万山会这么认真。他微微点了点头,又想着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刚想开口说不想知道了,便听见顾万山轻飘飘地说了句。
“我姓顾,放眼天下,有几家敢用这个姓的?”
沈轻舟狐疑的打量着他,随即接话道:“皇家要是有你这样的,那这国早亡了。”
顾为国姓,除了住在都城里的那一家,沈轻舟还真说不出世上还有什么其他的顾姓大宗。只是看着顾万山这样子,实在是没有一点皇家的气质,要说他是个富贵人家中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公子哥他还信,说是江湖门派里的哪一位少爷也有可能,若是说顾万山生在皇族那就不太可能了。
听了沈轻舟这话,顾万山只觉得自己要七窍生烟了,这就是说他顾万山担不起皇族的身份喽。
“我五哥顾企你总见过吧!”顾万山还真的不信这个邪,非要抬出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当朝定远将军,五皇子安王爷顾企!若不是我五哥是将军会与白阁主一起吗?”
这些名号可算是将沈轻舟弄蒙了,再一想,顾企那绝非寻常子弟的气度,倒也有几分可信。只是眼前的顾万山……
顾万山见他还不相信,便又说道:“五哥十七岁出征西北,招揽豪杰无数,平定西北十四城,使西北各藩国来朝,年纪轻轻便封了亲王。当今太子,我四哥,可是他的同胞哥哥。”说罢,顾万山便得意洋洋地摇着折扇。
沈轻舟一时也被顾万山的这一番话唬住了,他没能想到顾万山的身份能有这么尊贵。不过顾万山放着好端端的皇子不做,干什么非要到江湖上受这风吹雨淋的罪。
“你真的是皇帝的儿子?”沈轻舟心中还有几分疑虑。
就算是听了顾万山这一派说辞,沈轻舟心中或多或少的还是存留着些许疑惑。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若是顾万山的父亲是皇帝,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和不符合普通人身份的事情倒也能解释清楚。只是沈轻舟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你当真是皇子?那你又怎么会在江湖游历呢?在宫中不好吗?”
沈轻舟对皇家的概念只停留在他爹娘的话语中,从他爹娘的话中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实在难以撑起皇家的形象。在他眼中皇家也不过是整日端坐在皇城里,治理着天下百姓,安享富贵。但究竟是怎么样治理的,沈轻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又何谈了解皇家呢?若是有人问起他皇帝的样子,他大概会想到版画上天帝的模样。
“自然是想在江湖便在了。”顾万山语气轻松,可事实又怎会他所说的那般轻松。
三四十年前,当今圣上也只是一位皇家宗室子弟。
连年旱灾使原本还算是殷实的国库耗损得一干二净。更待另一年,似乎是前些年祈雨祈得太过,四海之内,接连下了近一个月的暴雨。
久旱又遭遇洪涝,一时间流民无数。那是的皇帝还算是个贤明的君主,哪怕是消减宫中用度也力求百姓安稳。
数次下罪己诏,祈求上天怜悯,而灾情有所减缓之后,便更改国号为“丰兴”,旨在社稷兴隆,百姓丰裕。
丰兴元年,也真正是动乱的开始。
数位皇子夺嫡,到最后就连那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放过。
只是罪恶太多,终究会遭到报应。那位以为大权在握的皇子为卧病在床的皇帝祈福,又遭逢大雪封山,被困在十余日,居然不幸病死。
近十年的谋划付之一炬,先帝只得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就是那时候顾全被推上皇位。
顾全是一心一意地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从未想过,这大统之位有朝一日竟会落到他的头上。
那时的顾全刚刚与徐知惠相恋,正是情意浓重的时候,却被迫回到了京都。
一纸诏书就将顾全召回了京都,他从一位王爷一跃成为天子。
至此,美景佳人终成幻影。
可几个月后他再次见到了徐知惠。
那是徐知惠已经怀胎三月。
身份天子,他肩负的可不仅仅是那块巴掌大小的封地,而是整个天下。他的妻妾也不再是王府中的几人,而是后宫佳丽三千人。
徐知惠置身其中也不过是个寻常存在,就算是顾全将她当做心头好,千宠万娇,这偌大的皇宫也终究是成了她的囚笼。
拒绝了封号,不居住在离皇上最近的住处,独自寻了整个皇宫最偏僻的角落,带着徐家几十号随从住了进去,名为别疏院。
江湖一别,情意两断,此生不复见。
说是借着顾万山的名义留下来,可徐知惠还是离不开他,一直陪着顾全住在那宫中。她没有封号,也不肯轻易出院,可宫中无一人敢去招惹她。任何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夫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却也清冷得让常人难以忍受。
顾万山自小是她看着长大的,顾万山的一身武功也尽得她的真传。十二岁那年,顾万山突发了出宫的念头,徐知惠亲自将他送出了宫门,整个皇宫无一人敢问,更无一人敢拦。而顾万山也从此离了宫廷,也只有年末时会赶回京都一聚,而徐知惠则在宫中继续守着她的顾全与别疏院,继续熬着日子。
丰兴之乱又何止是朝野动荡,不过个人的爱恨情仇与家国兴衰相比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顾全去照拂了天下万民,也难以再拿出一分给徐知惠了。
顾万山离家也有许久,也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一副游荡浪子的性子。当今皇上共有七子,没有一个如同顾万山这个样子,非要说他像谁,也只能是未曾继承皇位之前的顾全了。
不过,当今天下虽然算不上盛世,却也安定,还不至于到沈轻舟说的亡国的地步。这大概是因为顾万山这几年没有在皇宫为祸。
若是顾万山未曾离开京都,一直留在宫中,那他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恐怕是天上的星星,顾全也会派人去摘。可谁让顾万山同他的娘一样,宁愿在江湖飘荡,也不愿在那金碧辉煌的牢里待着。早早地便离开了是非之地。
这也多亏了顾万山这份不安分的心思,才能让他在明州城与沈轻舟相识,一路相伴至今。
到如今,沈轻舟知道了顾万山的身份,心里却结了疙瘩。顾万山身为皇子却同他一个江湖草民整日厮混在一起,实在是太不妥当了。
在丰兴元年到十九年的夺嫡之乱中,有无数江湖人士涉身其中,直接导致了后面十几年的江湖凋敝。而丰兴之乱最终也成了天下人尽知的一个笑话,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沈轻舟摇摇头,顾万山才没有那份当皇上的脑子呢!若是真要他来治理这个国家,还不如被外敌攻陷,免得他祸国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