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格投落到轻纱遮掩的床上。

宁晟幽幽地转醒，拢了拢怀里的人，把安鹤之圈得更紧一些。

只是门外的动静不小，吵得他完全没了睡意，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起身。

院门外吵吵嚷嚷的，宁晟衣衫不整地推开门，就见着齐方佑那张堆笑的脸出现在面前，大早上扰了清梦，宁晟想骂人。

他自然是认识齐方佑的，但还是问了句：“找谁？”

当地人都知道齐方佑是谁，长得什么样子，但是他们可是外地人，想必齐方佑大人也不会苛刻这些细节。

“这是壤安县丞齐大人！”

身旁的小厮高声喝道，立即被齐方佑瞪了一眼。

“这位......”齐方佑刚想讨好宁晟，就被宁晟回怼。

宁晟就算不知道齐方佑是谁，他也不会又丝毫忌惮，直接回了一句：“不认识。”随后重重地把门关上。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县丞大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被一个下人关在门外，实在是不敢想象齐方佑现在的脸色。

安鹤之理好衣服走出来，瞧着宁晟黑着脸，问道：“外面是齐方佑？”

宁晟面色不善地点点头，脾气上来了，就像拉着安鹤之回去。

“去把门打开。”安鹤之推开他的手，把人往外面推了推，自己坐到了院子里的躺椅上。

宁晟没办法，只好冷着脸再回去，眼神十分不友好，几乎要把齐方佑生吞活剥了。

“见过齐大人......”宁晟拖着长腔，故意讥讽这位大人，“我家公子，请您进去。”

齐方佑原本被拦在门外，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肉眼可见地变得狰狞，只是门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但是他也能知道是主子来了，立即就换上了原本假意堆砌出来的笑容。

齐方佑带着几个仆从进门，除了端着礼盒的那个是个男子之外，都是皮娇肉嫩的姑娘，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安鹤之清冷的眼神在他们几个身上略过，嘴角浮现几分不经意的笑意。

宁晟“哐”的一声，把烧水的铁壶扔在了架子上，铁壶中半开的水都被洒落许多。

他拿着几盒紫檀木的茶叶罐来回端详，听见安鹤之轻咳一声之后，才缓缓地放下手，认命地随意拿了一盒。

齐方佑一见着安鹤之，就在心里肯定了，这绝对是传言中从长安来的那位大人物。

眼神矜贵清冷，虽然只是懒散地斜靠在躺椅上，也能看出来身姿不凡，不似他们这些寻常人，再瞧瞧那比女子还要柔嫩纤细的葱指，定是从小金贵的富家公子。

“齐大人。”安鹤之并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淡淡地扫了几眼，唇齿间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眉眼中却依旧冷清。

宁晟知道，他这副样子最会唬人了。

“阿晟......给齐大人看茶。”安鹤之对着他反而是笑意吟吟的。

宁晟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把茶杯端到齐方佑面前。

齐方佑笑道：“您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贵之人，就连身边侍奉的人都是身姿不凡。”

“您赞缪了。”安鹤之端起茶水，问道，“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何？”

齐方佑笑呵呵地跟着拿起茶杯，却不想被烫了一下，又不能在他面前失了仪态，便强装着笑道：“今日一早，下官便得知城中出了盗贼，几番探查下来，不想是公子这里出了乱子，原本这里是没人住的，可前几日又有人说此处来了一位气度翩然的公子，下官还是想着前来拜访，不知公子可否有所损失？”

绿豆般大的眼睛里袒露着真诚。

安鹤之却觉得可笑，那人估计现在还躺在县衙里面呢，还说是什么盗贼。

他故意说着：“我这里自然是不胡有什么损失的，只是昨日没有擒获那个小贼，没办法为大人分忧，不知道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把这个小贼抓住。”

齐方佑艰难地擦着脸上的汗水，分明那个人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县衙门口，却还要说没抓到。

“您放心，下官必定让人加强防卫，早日把那贼人抓住。”

“这样便好。”安鹤之轻声浅笑，说，“齐大人喝茶，这可是从仙岛寻来的好茶，一年也就那么几两，有钱都不一定买到。”茶水确实是好茶，但是宁晟心思坏，让齐方佑根本喝不了，安鹤之心思也坏，硬逼着让人喝茶。

齐方佑不想拂了安鹤之的面子，便硬生生地喝下去，估计都要被烫伤舌头了。

“嗯！好茶！”

宁晟在齐方佑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安鹤之傻乐。

安鹤之对谁都没有回应，只是端着茶杯细细品尝，浅淡的茶香在唇齿之间流转，倘若是身边没有这么多嘈杂的声响，还真有几分悟道的感觉。

见着对面的人迟迟不肯出口，齐方佑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下官听说公子从长安不辞辛苦来到这小地方的，这作为壤安的父母官自然要好生接待，只是咱这穷乡僻壤，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齐方佑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厮走上前来，掀开盖着的红丝绸布子，满盘子的金银珠宝在眼皮子底下闪闪发光。

只是，安鹤之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惊讶，就连身为“仆从”的宁晟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齐方佑更觉得他们两人出身不凡，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这些小东西根本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

钱财的确不少，绝非是无法引人注目的一星半点，看上去确实能让人很满足，但是一个是真正的权贵之家，财富对于地位与权力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有了地位和权力，财富只不过是手到擒来。

而另一个......安鹤之也是见惯了金银珠宝的人，绯月阁的东西要多稀奇就有多稀奇，只要他想的就没有穆清找不到的，玲珑精致的小物件多了去了，自然看不上这些透着俗气的东西。

安鹤之也没有同意，却也没有表达出拒绝的意向，让齐方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是最后宁晟抱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思，接过去。

齐方佑觉得自己处在这里实在是尴尬，想着快点离开，但是离开之前至少要知道点安鹤之的底细。

“若是公子在壤安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来找下官，下官一定给你安排妥当。”齐方佑紧张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公子，若是您在着小地方有什么闪失，下官也可以帮您向长安转达。”

安鹤之冷不丁地瞥他一眼，这一眼快要把他的魂给吓没了，当即给他下出一头冷汗。

齐方佑见过官职最大的人物就是张如峦，一个偏远地方的知府，要是安鹤之是什么朝中要员的儿子，那他可招惹不起。

安鹤之不咸不淡地冷哼一声，说：“家父姓杜。”

朝中姓杜的人不多，身居高位的......齐方佑仔细回想着，好像有人跟他提过几句，朝中一个二品大员也姓杜，虽然只是二品，但是长安中关系错杂，指不定就跟哪一位有着亲戚关系。

但是此时齐方佑绝对想不到，他身后那个嬉皮笑脸的黑脸仆从，会是当今朝中唯一一个异性侯爵的嫡子。

“杜公子......”齐方佑心惊胆战地喊了一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在发颤，毕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下官瞧着你这里装饰的不错，只是可用的人少了些，我让拙荆挑选了几个心思伶俐的人，供您驱使。”

见着他一招手，后面五六个姑娘一起走上前来，娇滴滴地喊着：“杜公子。”这样的语气，像极了以前清芳阁里他那些姐姐们，叫起他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安鹤之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指着其中一个，轻声说道：“转几圈瞧瞧。”

那姑娘眼角上带着笑，白嫩的小手抚了抚鬓角的发丝，轻启丹唇对着安鹤之甜媚一笑。嫩绿的裙摆飘动，一股淡雅的芳香飘出来，细听还有铃铛的声响。

只是煞风景的人在这，宁晟粗着嗓子开口：“公子，您这眼光也不行，这腰肢也不细！”宁晟几乎是咬着牙看着安鹤之，大有他再看下去，就能把这满院子的人全轰出去的想法。

“嗯？”安鹤之只落了一个轻轻地鼻音，接着说，“那换一个......这个吧，身姿婀娜，走起来倒是好看。”

“公子！”宁晟蹿到他面前，握住安鹤之的手，咬牙切齿地威胁着，“离家前，夫人可说了不让您乱来，咱们要保重身体。”

齐方佑觉得有戏，便赶紧说道：“这怎么能算是乱来，只是添几个人手，服侍杜公子啊。”

宁晟僵硬地扭过头，那神情仿佛是要将齐方佑生吞活剥了。

“用不着，我服侍他就够了！”

宁晟这一声，把那些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就连齐方佑都着急忙慌地看着安鹤之。

“我们家这个......”安鹤之指了指攥着他手的宁晟，“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没大没小惯了，齐大人莫要见怪，我母亲也确实叮嘱过，再说了......他啊，可是有起夜打人的习惯，不想跟外人同住，这里就先谢过齐大人的好意了。”

“是是是......那下官就先告退了，若是杜公子有什么事情，便派人，不不不......下官自己到这里来。”齐方佑说完，就赶紧跑了，生怕宁晟把他抓回去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