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新月弯弯,悬挂在天际,莹润如玉的月光中似乎还有金辉,穿过交错的树枝洒落。
宁晟一直在床边等着安鹤之醒来,可是他迟迟没有动静,虽然身上已经不再是高温,却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糖水和软烂的粥糊,给亲自喂下去,就算是人没醒来,也绝不会让他渴着饿着。
余老先生刚入夜的时候进去看看,冷眼旁观的瞧着,一开始也没说什么。
可是宁晟就像是看不见余老先生的脸色一样,故意去刺激他,问道:“先生,鹤之怎么还不醒来?”
“哼......”余老先生哼哼唧唧地腹议片刻,说道,“你干脆连出恭都带着他一起吧!人都昏迷不醒了,还腻腻歪歪的......”
余老先生骂骂咧咧地出去,“哐”的一声把门关上。
宁晟也没能想到这老头脾气这么大。
屋子里只留了宁晟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守着。
“咳......阿晟......”
要是安鹤之再不醒来,宁晟就要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鹤之!”脸上的阴鹜一扫而净,瞬间喜笑颜开,“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嘴里有没有觉得发苦?”
一连串地问题扑面而来,安鹤之干涩地笑笑,摇了摇头。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安鹤之觉得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别的需求。
“我去找余老先生。”
宁晟刚要跑出去,就被安鹤之轻轻拽住了袖子,宁晟怕他扯疼了伤口,迅速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晟弯腰靠在床边,柔声细语的问道,宁晟只怕是自己高声说话都会惊动到他。
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是把安鹤之逗笑了。
“我又不是瓷娃娃,也不必如此小心......陪陪我吧。”安鹤之转了转头,靠的宁晟更近一些。
宁晟还是轻手轻脚地将他扶起,让安鹤之靠在他的怀里,就算做这些,宁晟也是十分小心,生怕碰到安鹤之的伤口。
他微微低头,就可以贴在安鹤之的耳边,说道:“你不就是瓷娃娃吗,轻轻碰一下就碎了。”
安鹤之哼哼几声笑着,说道:“你又不是没受过伤,你背上那道疤可比我严重多了,还有之前被刀刃误伤了手背那次,也没见你小心处理。”
“那不一样,我从小习武,自然是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也不怕这些。”
对于宁晟来说,受伤确实是家常便饭了,只不过放在安鹤之身上那就不一定了。
安鹤之无声地笑着,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此时的他就像是山林中的新竹,看似纤细脆弱,实则坚韧,纵使柔弱也自有风骨。
“是燕王殿下请了大夫来吗?”
“你怎么知道的......”宁晟低声问着,余老先生来的时候他可是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
安鹤之耸了耸鼻尖,说道:“迷迷糊糊地听到的......我昏迷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拉扯,只是我看不见,身子一点点地沉下去,就好像穿透床榻融进泥潭里面......有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耳边来回响着,却也听不清说什么,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别胡说。”宁晟动动手,摸上安鹤之的嘴唇,摩挲着他的唇瓣。
安鹤之似乎一定要说完。
“我甚至看到了我的父亲......后来我就觉得有人在往上拉我,我还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跟我爹娘说,有人在等我,我也没完成我的心愿,还不能陪他们......”
“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去看看他们......”宁晟堵住了他的嘴唇,反反复复地亲着,“安大人从前喜欢长安城外的那家酒坊中的私酿,他家婆婆如今也还在,我们去买些。”
“好......”安鹤之含混不清地回答着,他现在只想跟宁晟多说些话。
微微地喘息过后,宁晟才松开他。
安鹤之刚刚醒来,不能让他太辛苦。
“我......”
“别走。”安鹤之见着他准备离开,再度拉住了宁晟的衣服。
宁晟觉得,安鹤之这次大难不死,醒来之后仿佛粘人了许多,以前可不见安鹤之这样缠住他的,只不过这样也好,宁晟也愿意看到他这副像小猫一样粘人的样子。
他只好又折返回来,安安稳稳地陪着安鹤之。
“清芳阁后院的小梨树开花结果,等到长出果子之后,我也要摘下来做梨子酒。”
“梨子也能做酒?”虽然安鹤之的话说的毫无头绪,但是宁晟还是愿意接下去。
“嗯,肯定能的,藏上许多年,等我们老了之后再拿出来喝。”不知不觉,安鹤之湿润了眼眶。
他真的太害怕了。
一个人困在昏暗的泥潭中,犹如囹圄,无法自拔。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听不到声音。
只剩下他一个人,怎么都找不到宁晟。
也许从前的安鹤之可以忍耐那样的孤独,就此一睡不醒。
可是见过了阳光,便不能忍受黑暗。
他舍不得宁晟。
宁晟无声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珠,亲吻着额角。
安鹤之哭红了眼,紧紧地拽着宁晟的衣服,头一次如此不顾形象的哭泣,没有之前默默啜泣的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可是一声声地落到宁晟耳朵里,似乎在揪着他的心。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只是一句普通的话语,可也是承诺和誓言。
安鹤之怎么都哄不好,一直抽抽噎噎的跟他说话,什么事情都说,甚至是一直在重复地说着,可是宁晟没有丝毫地不耐烦,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回应几句,顺便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直到窗子投进晨光,整间屋子也变得微微亮,安鹤之才缓缓松开了手,在宁晟的劝说下喝了些煨好的热汤,才再次入眠。
只是没想到,早在有一刻钟之前,霍恒就站到了院子外面。
他本来也就担心着安鹤之的情况,宁晟又一晚上没传来消息,整夜都记挂着,没怎么睡好。
才听见几声鸡鸣,便穿好了衣服。
听着里面说话声和窸窸窣窣的动静,霍恒纠结自己该不该进去。
只是还不等霍恒有所动作,宁晟先一步出来了。
“醒了?”霍恒尴尬地处在门口,就像是在偷听的时候被抓包一样。
“嗯......”宁晟自动忽略他,准备去熬药,等过会时间就把安鹤之叫起来喝药。
霍恒追着他过去,问道:“怎么没跟余老先生说一声。”
“忙,忘记了,待会就去。”
宁晟手上的动作不停,根本不关心霍恒为什么在这。
“待会我过去吧。”
宁晟也不回答他,自顾地把药炉放在架子上。
想他堂堂一个王爷,虽然在长安城里没什么地位,但是好歹也是皇亲贵胄,这时候居然被宁晟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
“你为什么不交给下人去做?”
“不放心。”宁晟拍了拍他,让他走远点,挡着他拿东西了。
霍恒想来也是,能明目张胆地在县衙中杀人,估计张如峦收买几个下人也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你把消息传回去了吗?”
“还没有,县衙被堂而皇之地杀害,这件事可大可小,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动手,谁知道我的信会不会被拦下来。”
“那我帮你传信。”
宁晟听着他愿意上前来找事情做,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这段时间他想好好地照顾着安鹤之,虽然也在考虑其他事情,但终归还是安鹤之重要一些。
“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就事论事,做了什么事情就要什么样的结果。”
宁晟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太过敷衍,似乎是回他什么问题都行。
“我说安鹤之,你要把他怎么办?”
宁晟没有即刻回答,顿了顿,仔细思考之后才说:“我不知道。”
现在肯定是没办法带着安鹤之到其他地方去,可是就算是他养好了身体,宁晟也不敢让他犯险。
“我可提醒你......”霍恒压低了声音,“张如峦那里的情况可不像齐方佑这么简单,你知道引水沟渠那块地本来是想干什么的吗?”
宁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霍恒继续说道:“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张如峦之前买了不少马匹,似乎在他那里囤了些私兵。”
宁晟把手里的小扇子扔在桌上,脸色不好看,但是语气平淡:“他的脑袋不想要了?”
“本来他的脑袋就保不住,就不差这一个罪名!你可要想好了,无论你带不带安鹤之,你们两个都不可能跟张如峦对抗!”霍恒显得比他还着急,特毕竟也不希望看着这两个人去送命。
“那怎么办?”宁晟皱着眉头。
“自然是不能白白上去送死,不如我派些人手给你,找到他豢养私兵的证据,加上齐方佑认得罪证,先回到长安,让皇上派兵围剿。”
霍恒虽然是为他们考虑,只不过......
“你不是要谋反的人吗,替长安城里那位操什么心?”
霍恒一阵语塞,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明白。
只不过还好现在没什么人,要是被其他人听去,还不等张如峦被抓回去,霍恒就先要面临杀头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