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安鹤之最后醉了酒，不管什么前尘往事都仿佛忘得一干二净，宁晟迷迷糊糊地拉着他走在街上。
触目所及之处，热闹非凡。
还好有人可以陪着他了。
没人见到宁晟陪着的人是谁，但是依旧传了满城风雨。
“什么时候把弟妹带过来看看？”霍玄烨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打趣着宁晟。
“什么弟妹？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宁晟这几日跟着他爹去了城郊的军营，没怎么听说他跟安鹤之的事情。
这才刚回来，便打听到安鹤之去了靖王府，他便找来了。
安鹤之悄悄听着，抚琴的声音一断。
宁晟偏过头去看他，两人的眼神触之即逝。
“雪融了……”
宁晟赶紧转移话题，要不然他脑子里全都是那日隔着薄纱的轻轻一吻。
“你跟定远侯去了城郊军营近一个月，天气回暖，雪也化得快了。”
安鹤之没有多言，接着抚琴，悠扬的琴声从指尖流出。
“关于城郊的军营……皇上可有什么消息？”宁晟问道。
“那不是在哪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有消息……”霍玄烨也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里也有许多年了吧，虽然是管着长安的城防，但是还有禁卫军在，总觉得有些鸡肋，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也不是完全无用，现在禁卫军里多是些混日子的富家子弟，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没办法指望他们，还是要看寻常人家的子弟，那个军营里的一些好苗子也会挑上来……”
安鹤之把霍玄烨的一字不落地记住了，虽然看似是在谈那军营的事情，但他总觉得是宁晟在给他套话。
禁卫军……宋桄……
安鹤之不经意就联想到了这里，他清楚宁晟一定也知道宋桄的事情。
但是宁晟知不知道其他人，那就不好说了。
“禁卫军统领杨釜整天管着那群人，估计能被气死，要我说，就不能让那些人在里面混，想要进禁卫军先拉到校场上练练。”
禁卫军里面是什么情况，宁晟是在清楚不过，毕竟他也在里面待过几个月的时间，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一片乌烟瘴气。
霍玄烨叹了口气，对于这些事，他也没有办法。
“你也清楚，现在禁卫军是父皇一手把持的，总有些旧臣想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个去处，可是本来就是些酒囊饭袋，没有本事，怎么可能给他们安排个一官半职，索性全丢进禁卫军了。”
这一番话算是点醒了安鹤之，他知道禁卫军保卫皇城安危，这统管的权力基本都是在皇上或者皇帝心腹的手中。
如今是皇帝一手把持的……
安鹤之不禁想象，那十几年前是否也是如此。
说话间，小厮突然跑了进来，趴在霍玄烨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霍玄烨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怎么了？”
“皇兄那边，又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
能被霍玄烨称为皇兄的人，也就只有大皇子霍玄棋了。
霍玄烨虽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孩子，但是迟迟没有立储的意思，原因就是在这。
皇后早逝，也没有留下子嗣，皇帝惦念亡妻，之后也没有立后，但是后宫的大权都握在贵妃手中。
不过，霍玄烨在身份上非嫡非长，上面还有霍玄棋压着，霍玄棋的母妃虽然不如贵妃尊贵，但也是个妃位。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大概就有了夺嫡的趋势。
而皇上那边也有意思让他们两个争斗，虽然更偏爱霍玄烨一些，但是也没有刻意打压霍玄棋。
“你那个大哥，霍玄棋也不足为据……”
宁晟向来在靖王府说话毫无遮拦，也就是霍玄烨能容忍他。不过还好，他还知道在外面谨言慎行。
“阿晟。”
霍玄烨止住了他，免得被旁人听去，虽然是在王府，但是不能不小心。
“他又做什么了？”
“陈侍郎的儿子把家里一个仆人打死了，本来已经被陈侍郎教育过了，只是那个仆人是霍玄棋一个亲信家宠妾的亲戚，这才让他抓住了把柄，又查出来陈侍郎贪污之事……”
这陈侍郎虽然担任的不是什么要职，但却是霍玄烨一手提拔上去的，也算是他的亲近之人。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霍玄烨也是有些着急。
“又不是刺了奴籍的奴隶，怎么下手就这么不知道轻重呢！”霍玄烨气得拍着桌子。
“眼前这事，死一个人是缘由，但是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更重要的是陈侍郎贪污一事怎么处理？”
安鹤之被他一扰，拨断了琴弦，便兀自走到他们两个身边，重新将茶水填满。
“我不该妄议此事，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劳心。”
安鹤之一靠近，宁晟的视线便全粘在他身上了。
见着霍玄烨和宁晟都没有说话，安鹤之欠了欠身子，说道：“既然王爷有要事在身，那杜若便先回去了。”
安鹤之快要走出房间，宁晟才说道：“等等，回来。”
“宁小侯爷还有事情吩咐？”
他明明知道宁晟是什么心思，可他还是要在面上装出来。
“反正也听了去，就留下来吧……”
霍玄烨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过他不明说，旁人也都清楚，安鹤之进了这靖王府，就跟靖王有着扯不断的联系了，就算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
无论如何，他注定只能站在靖王这边。
甚至是有朝一日，霍玄棋想对靖王下手，也会在安鹤之身上找机会。
从安鹤之踏入靖王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摆脱不掉了。
“阿若有何指教？”
霍玄烨略带玩味地看他一眼，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并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是听着玩玩罢了。
“指教不敢，王爷和小侯爷都是见过风浪的人，我怎么敢在二位面前卖弄。”
“你说就是了……”宁晟见不得安鹤之跟霍玄烨那么亲近，随手一拉，将安鹤之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王爷是想留着侍郎大人吗？”
“能留自然是要留的。”
“王爷，陛下是掌管天下大权之人，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后宫前朝每年都会死不少人，一个仆人，陛下根本不会在意……陛下在意的是，有人用着陛下给的权力胡作非为。”
安鹤之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霍玄烨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连，宁晟直接接上了话，说道：“这些我们自然清楚。”
“贪污之事也不在少数，阿若不敢相信没有多少官员是清清白白的，不论多少，都有些许牵涉，但侍郎大人偏偏是王爷的人。”
“我不能留着陈侍郎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霍玄烨一手提拔上去的，虽然陈侍郎能力不足，但也替他做了不少事情，要是抛弃他，这个侍郎的位子也是个空缺。
“王爷不仅不能留着陈侍郎，还要亲自去陛下面前说这件事。”
霍玄烨沉思片刻，也没有做出回应，只是说着：“阿晟，送阿若回去吧。”
说完，便离开了小室。
宁晟也没有问清为什么，只是拉着安鹤之，便将他带出去。
“急功近利，说的就是你。”
宁晟假装在安鹤之额头上敲了几下，却是一下也没有碰到。
“是我鲁莽了？”
“不是吗？你的话说的那么明显，可你知道他信不信你？靖王殿下表面上对谁都很信任，可是谁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只有他自己知道。”
宁晟在霍玄烨身边跟了那么久，他自然十分清楚霍玄烨的性子。
“你想的是不错，可是陈侍郎也算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自己在自己身上剜肉，能不疼吗。”
“可是，你们保不住陈侍郎的。陛下继位来，凡是贪污受贿的一律革职查办，甚至直接……若是殿下自己去检举，那侍郎的位子多半也还是会由殿下安排。”
“你怎么知道陛下继位之后……你全都找人探查过？”宁晟早就知道安鹤之身后有人给他调查东西，否则就凭着他自己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但是他没想到安鹤之居然能将那么多事情都查到，更何况还有些是他都碰不得的。
“是……但这不是重点……”
“那你是怎么想的？”宁晟算是和安鹤之的情况一样，就算是他不主动站到霍玄烨的队伍中，世人也会以为他是霍玄烨的亲信。
他和霍玄烨是一体的，若是霍玄烨最后没落得好结果，那他也跑不了。
“你和王爷完全可以借着此事把秦王殿下的人拉下马……只要想查便没有查不到的。”
宁晟现在不担心陈侍郎的事情，他只想知道安鹤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安鹤之这么硬气地说出这句话。
“鹤之，我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养大的。”宁晟贴近了安鹤之，轻轻地将安鹤之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那人有什么样的背景，可以做到这些……”
“你们那家清芳阁，该不会是……”
安鹤之只是对他笑笑，什么都没说，任凭他自己猜。
“鹤之，走慢点……这长安城可真是卧虎藏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