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外出游湖，安鹤之算是搭上了霍玄烨的关系，看上去相处的也算融洽，但是估计只有安鹤之和宁晟心里清楚。
这次预料之外的重逢，可是将宁晟在安鹤之记忆里的好印象全打碎了，同样的，在宁晟那边也是。
接连着几天做梦，安鹤之都能回忆起两人聚在一起打闹的场景。
安鹤之本来以为，当自己在这漩涡的中心有自立的能力之后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宁晟的面前，没想到宁晟会和霍玄烨的关系这么好。
这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不过，安鹤之能耐得住性子，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比如四皇子霍玄林，也比如他心心念念的宁小侯爷。
安鹤之那日算是扫了霍玄林的面子，跟着霍玄烨走了，让他下不来台。明明是霍玄林带去的人，最后却和霍玄烨在一起。
这传出去了，确实让霍玄林抬不起头。
离开之后，霍玄林也三番五次地想要邀约安鹤之，安鹤之也清楚如果自己心里愧疚前去赴宴，那他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所以就全部推脱了。
只是霍玄林终究还算是安分守己，另外的人可就不会这样了。
安鹤之那日刚沐浴完回到房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多了几分酒气。
他抽出来摆台上许久的不用的长剑，像里面走去。
果不其然，在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纱帐挡住了大半的身子，安鹤之只能看到一条腿漏在外面。
“谁！”安鹤之握着剑，指着床铺上的人。
只听见几声轻哼，里面的人便做了起来。
“宁小侯爷？不知道宁小侯爷有什么急事，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春风楼，若是传出去宁小侯爷私闯春风楼，似乎是不太好。”安鹤之虚惊一场，将剑丢在了一旁。
宁晟不急着回答，反而是将他丢掉的剑捡了回来。
“私闯春风楼？你觉得我既然来了，能让你留下把柄？”宁晟靠在床边的支柱上，把玩着手中的剑。
“你有话直说。”安鹤之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杜若？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安鹤之撇了他一眼，明明这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草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这是收养我的人给我取得。”安鹤之冷着脸，将杯子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秋日的茶水放久了，冰得牙有些疼。
“无父无母……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宁小侯爷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句话不知道出动了宁晟的哪根神经，他突然挺直了身子，向着安鹤之走去。
“我都管了好几年的闲事了，也不差这几天。”
宁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安鹤之不肯屈服，直接将他的手腕握红了。
“你放开我！”安鹤之还真信了封景的鬼话，以为自己天资聪颖，没想到在宁晟这样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甚至都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放开你？你这十几年在哪？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
“宁晟……”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宁晟心里确实委屈，他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成长起来，让别人觉得他可靠，让他的父亲能把一些权力放心地交给他。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当初那句话，他相信安鹤之没死，他要找到他。
可是安鹤之呢，他也许就在长安，哪里都没去过，却又从来没去找过自己，就这么骗了他十二年。
“安鹤之，你这十二年里有想过我吗，有想见我吗，甚至你会偷偷地躲着看我吗？还有……骗我有意思吗？”
安鹤之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如果你有打听我的事情的话，你肯定知道我一直在外找人吧，是不是知道我在找你？但是你又一直在长安不肯见我，是不是觉得瞒着我，看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很有趣？”
宁晟的鼻尖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腔调也变了，他控制着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只是正常人才会委屈，他若是做了这么多，还觉得无所谓，才是不正常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我就能忘了你，忘了你的长相。”宁晟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我这辈子都会记着，安鹤之，你骗我的我也会记得一清二楚。”
安鹤之没有躲闪，眼睁睁地看着泪水从宁晟的脸上滴落。
“你让我怎么去找你，自己跑去侯府，跟你们家的仆人说，我是前丞相安邈的儿子安鹤之，我要见宁晟，是这样吗？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遭受什么呢？宁晟，如果我死了，安家就真的没有人了。”
若是没有这场变故，安鹤之也不可能想那么多，他还是相府的嫡子，一出生就有无数的光环，而不是如今缩在角落为生的下等人。
“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能替我的父亲申冤了，换做是你，你怎么做？你还是会像现在说的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到我吗？”
安鹤之没办法不承认他骗了宁晟，但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你至少能让我知道，你很安全吧。”宁晟的语气渐渐弱下来，他不难想象这些年安鹤之是怎么过来的。
“我怎么敢让你知道……你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人盯着吗？宁小侯爷！”安鹤之重重地推了他一下，却根本没有撼动这家伙分毫。
“你知道你今天贸然来找我会惊动多少人吗，你知道你的举动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吗？”
安鹤之前前后后，动用了许多力量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他发现最后的线索仿佛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皇宫。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件事跟当今圣上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会……”
“怎么会？晟哥哥，你比我还年长两岁……”
安鹤之欲言又止，这席话本不必对他说，调查到的东西也没有必要让宁晟知道。
“鹤之，我真的好想你……”宁晟还是一点点都没有变，年纪见长，意气用事却一点也没变。
宁晟上前一步拥住了安鹤之，一如十几年前那样天真无邪的时候，只是现在什么都变了。
按理说，很难有人会记着自己幼年是的玩伴十几年，毕竟那只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产生的幼稚的感情。
可这两人都一样的记了十几年。
宁晟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安鹤之，同样的，宁晟几乎也是安鹤之这十二年中唯一惦记的人，甚至他比宁晟的思念还要深刻。
安鹤之明明知道那人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靠近，这样的思念早就深刻入骨。
说来肯定谁也不会相信，当初天真烂漫的感情早就在经年累月的思念中变了质。
白日想的是那个人，夜里梦到的还是那个人，这样怎么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只是没有人点破罢了。
“宁晟……”安鹤之回抱住他，脸颊埋进他的肩颈，泪水不知不觉地打湿衣衫。
“你能跟我回侯府吗？”
宁晟知道几乎不可能，但他还是报着一丝期望。
“能……”
“当真？”宁晟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抱住了安鹤之的肩头，脸上是按耐不住的雀跃。
“但是你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带我回去呢？”
“当然是……”宁晟突然哑了声，他知道不可能。
直接告诉他父亲这是安鹤之根本就不可能，纵使老侯爷心里念着旧情，他也不敢冒险。
告诉他们，这是长安城的名人杜若，那便更不可能，即使当下男风盛行，他身为嫡子也不能在没有嫁娶之前带一个男人回去，还是出身春风楼的男人。
就算是宁晟给安鹤之随便编一个身份，也难保没有人认出安鹤之。
“所以我没办法跟你回去，而且，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安鹤之轻轻地推开他，从宁晟的怀里挣脱出来。
“我能帮到你吗……”
宁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只想里安鹤之再近些，把那缺失的时间都补回来。
“别来找我了，有很多人都跟你呢。”
像他们这种侯府，王府中出来的，本就有许多皇家的暗卫跟着，但是又难保这些暗卫是效忠谁的。
“我只能不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的……来找你。”宁晟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跟那些入室盗窃的梁上君子没什么区别。
“那你想怎么样？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来？脸面不要了吗，还是定远侯府的名声不要了？”
安鹤之不禁大吃一惊，就连封景那样的江湖子弟还知道爱惜名声，怎么宁晟就不了。
“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喜欢逛春风楼，再说，你又不是一般人，我进来瞧瞧怎么了……要那么多名声干什么？”
“……”或许真的是许久未见了，宁晟可真是越来越不在乎这些虚名了。
宁晟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往安鹤之这里扎，言语间恨不得直接住在这里。
安鹤之拿他没办法，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也想更多的跟宁晟待在一起，但他也清楚，他们不是从前的相府嫡子和宁小侯爷了。
如今的是天壤之别，他安鹤之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