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来过长安，那么一定会听说过杜若的名字。

秦楼楚馆虽然上不得台面，却又是无处不在的，哪个地方没有两三处喝花酒的地方，哪里又没有一个让人痴狂的人物。

安鹤之用着杜若的名字，被捧上了神坛。

他本就不像普通的人一样，安鹤之从不与客人亲密地接触，像一捧圣洁的月光不容亵渎，就算是那些豪门子弟想要见上一面，也要得到他自己的首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强迫他。

穆清也真是借着这个特点，把安鹤之塑造成了长安城里惊艳众人的存在。

这么做的目的也无它，只是要借着“杜若”这个身份，重新挤进那些官宦子弟之间，甚至去到皇家面前，只有接近了权力的中心，安鹤之才能实现他的愿望。

“公子，四皇子又送来了拜帖，邀您去乱云涧赏红叶。”侍女手捧着嵌着金丝的帖子送到安鹤之面前。

“四皇子？不去。”

安鹤之没有丝毫的犹豫，虽然他早就不属于那个圈子了，但是皇族的事情，没有几个长安人不清楚的。

谁都知道如今得宠的是二皇子霍玄烨，早就被封了靖王，况且他母族也强大，这未来的太子之位估计就是他的。

而这四皇子，母亲出生卑微，平时又游手好闲不得皇帝喜爱，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本就没什么出息。

但是安鹤之想的并非如此。

“公子……四皇子已经派人来了好几次了，这次邀您去乱云涧应该是参加那些权贵们之间的聚会，您若是不去，那……”

“若是真的那么重要，他就亲自来请了。”安鹤之清楚，他现在结交四皇子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杜若已经是四皇子的人了，这样只会断送他所有的机会。

况且，四皇子结交的也不过是些酒肉朋友，没什么用处的，他还要更高的台阶，让他见到真正有用处的人。

安鹤之看了看桌上的胭脂，吩咐道：“这胭脂太香了，把它扔掉吧，去淑芳阁买他们寒梅香。”

“是。”侍女只好答应了，将帖子原封不动地还给小厮。

窗子轻微地响动了一下，安鹤之头也不抬，就知道有人来了。

“封叔还是不喜欢走正门。”

身后的人还以为自己没露出马脚，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春风楼啊，我总不能正大光明地进来，坏了我的好名声吧！”

说话的正是当年从火场里救下安鹤之的封景。

“不过你这耳朵是越来越好用了，看来平时也没少练功。”

安鹤之看着镜子里的人，说道：“我本来就体弱，练功也只不是为了强身健体。”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小鹤之，我可没见过你这样体弱还能有如此高天赋的。你听说过定远侯的长子宁晟吗，若是你有他那样的身体，不会比他差到哪去。”

封景说的十分笃定，完全没有看见安鹤之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是个江湖人士，若不是当年安邈救过他，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到长安，也就更不清楚这长安城中复杂的关系。

“宁小侯爷本就是武将世家，我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安鹤之强行忍下心中的失落，浅浅一笑。

“我跟他交过手，他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我在渠阳遇见过他，比试一番，不过如此。”封景当真是神经大条，一点也没看出安鹤之的不对劲。

“他在找什么人？”安鹤之的心思十分明显，只不过身后的那个人压根不在乎。

封景昂头灌了口酒，接着说：“那谁会知道，这宁小侯爷不在长安好好地待着，竟会四处瞎逛……”

安鹤之识趣地没再继续问下去，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被修剪地圆润的指甲。

就算是在寻找他又有什么用，十几年过去了，谁会知道对方长成了什么样子，就算是他站到了宁晟面前，估计也认不出来。

安鹤之想想自己，若不是曾经远远地看过几眼，他也不会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宁晟。

又何况是现在这种境地呢。

“我去看看穆清，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好好的客栈不开了，开起了春风，让我这个清清白白的大男人怎么进来嘛……”

封景提着酒，嘀嘀咕咕地走了。

安鹤之不免轻松地一笑，有几年封景是不在身边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是安鹤之的主意，只好先让穆清背锅了。

房间里一空，安鹤之就难免回想起从前的时光。

他年纪比宁晟还要小两岁，当宁晟开始练功识字的时候，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见着小宁晟拿着木质的长枪在习武台上被打得跳来跳去，他非但不着急，反而乐得咯咯笑。

每每到了那种时候，宁晟就会用长枪去戳他，追着他满院子跑，直到定远侯宁睢阳闻讯赶来，揪起宁晟就是一顿揍。

宁晟被打了也不恼，反而是安鹤之看着他被打就吓哭了，可是只有宁晟知道，他父亲只是看上去唬人。

只是被吓着了的安鹤之不能不管，这就导致了，通常情况下挨打的是宁晟，哄人的也还是他。

想着小时候宁晟为了哄他扮丑，安鹤之的脸上又不免挂上了笑容，要是外面那些倾心于他的王公贵族们看到他的展颜一笑，估计只会更加痴迷。

安鹤之时常回忆起往事，也同时部署着自己的计划，天气一步步转凉，他没想到自己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那日刚下过一场秋雨，听闻城外元和观的菊花经历过秋雨之后全都开了，还有近些年刚培育出来的绿菊。下午，便有不少帖子送到安鹤之面前。

“公子，这次听说是如今贵妃娘娘的母家，宋太傅家里提出来举办的宴会，虽说没有那些夫人们前往，但是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去，不如……”

侍女在一旁建议着，安鹤之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四皇子送来帖子了吗？”

安鹤之并非要赴四皇子的约，只是恰好这是宋太傅家里的聚会，当今的靖王殿下必定去前去。

“四皇子早早地就送来了。”

侍女还以为他们公子终于开窍了，连忙将拜帖送上。

安鹤之粗略地看了看，上面也只是写了时间地点，已经特意说明这是他四皇子邀请的人。

“我记着前几天有些新制的衣服，有件月牙青的，上面绣着几只飞鹤，就把那见衣服拿来吧。”

“公子，那件是不是太素了……到时候肯定有许多前去助兴的，公子穿的这样素，岂不是……”

安鹤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在意这风头被别人抢了去。

“你觉得我是去助兴的？”安鹤之一句反问，噎的她说不出话，甚至是不敢看安鹤之的眼睛。

但是她说的也对，本就出身春风，却又自视清高，无论再怎么受到追捧，他也只不是那些人眼中的玩物。

哪怕是一直洁身自好，但是毕竟是长在肮脏的地方，在别人眼中，也不会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的确出身不好，但是我们不能自轻自贱。”安鹤之缓缓说道，摆了摆手，让她赶紧下去。

之后，另外有人送进来衣衫首饰，那些金灿灿的首饰估计都是穆清给他安排的，估计是不想让他穿戴得寒酸，丢了面子。

但是安鹤之却丝毫没有在意，一件也没有用，反而是觉得那些金银首饰略显俗气。

他只挑了一枝银簪子，将头发随意地挽起来，穿上他那一身月牙青的长衫，微风浮动，更添丝丝凉意。

“公子，外面天寒。”

这次派来的侍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见着他穿的单薄，就将一件同色的披风带上了。

“算了，不必带着。”

安鹤之转念一想，觉得这件披风带着也是累赘，这还没有到寒冬腊月，也不必这样。

新来的侍女乖巧，话也少了许多，赴宴的路上都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马车摇摇晃晃，街上熙熙攘攘，嘈杂的声音穿进耳朵，安鹤之忍着心里那份好奇心不去掀开车帘，也许只有这有这时候的安鹤之才不是人们口里的那个清冷谪仙。

渐渐向城外驶去，人声也变少了，只有偶尔才能听见。

不知为何，安鹤之此时却是紧张了起来，或许是知道今天会遇见十分重要的人，明明天气凉爽，他的额头上却覆盖上了一层薄汗。

“公子，我们到了。”

下车的那一瞬，无数眼睛同时像安鹤之看去。

似乎都想见见名气这样大的美人究竟是怎么样的风姿。

安鹤之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

月牙青的长衫，无风自动，犹如月影一般撩动人心。安鹤之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几分清冷，哪怕面前站着的都是京城权贵，也没有丝毫的媚态。

让人一眼看去，想到的只有料峭山巅的寒雪。

“杜若，你来了。”

见到众人惊讶赞叹的眼神，四皇子霍玄林觉得自己十分有面子，毕竟是他将安鹤之请来的。

便故作熟稔地想要拉安鹤之的手。

“见过四皇子。”

安鹤之不着痕迹地躲开，虽然是让四皇子没了面子，但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安鹤之也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只是周围的人却是看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