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迅速略过青石板，留下一串清脆的“哒哒”声。
月色熹微，落在街角的树上，朦朦胧胧的样子有些不真切，就连一闪而过钻进农家的小黑猫也有些不真实。
清芳阁的二楼还点着明晃晃的烛台，从他这间屋子里能听到外面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但是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静谧得让人脊背发凉，走进去，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公子，那边有人离开了。”
素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第一时间将消息说给了安鹤之。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都戴着斗笠，看不真切，共有三人，为首的那位身形跟宁小侯爷有些相似。”
这是素儿去那处院子盯梢后，唯一一次看到与宁晟相似的人出现，连忙赶回来告诉安鹤之。
她之前虽然进到了院子里，但是很快就被察觉，素儿一看便知对方的武功在她之上，便没有轻举妄动，赶紧溜走了，后来也只是在院子周围盯着，没有再进去过。
“好，先让人跟着，看看他们去什么地方，再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安鹤之现在也不敢确定，这究竟是真的宁晟，还是被放出来混淆视听的假消息，只能是先派人跟着，若是他们前往的地方跟宁晟所想的一样，那再赶上也不迟。
“公子，您当真要离开长安？”素儿不愿意安鹤之离开这里，虽然此次外出收获肯定不小，但是离开了长安，只有他自己保护着安鹤之，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一定要去。”
见着安鹤之态度如此坚决，素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她也清楚自己劝不了安鹤之，只能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安鹤之这边还在判断着离开的人究竟是不是宁晟，而宁晟那里却是没有想到，皇上身边派来的两个暗卫就只是将他送出了城，根本没有继续跟着他的意思。
宁晟知道那是皇上的人，自己不能随便对他们大呼小叫的，但是这只是出城就不管他了，这算怎么回事？难道就不怕他跑回去？
宁晟还当着试探了一番，只不过结果发现，那两位暗卫并没有离开，还守在能进城的地方看着宁晟，就是在防止他回去。
只不过，提防着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他回去了，这消息除了安鹤之也没有人可以告知。
宁晟也不再跟他们较劲，独自一人上路往西南方向而去。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皇上就这么放心他一个出来呢？
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外出查案的消息，但是去的地方也算得上是龙潭虎穴，难道皇上就不怕他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在路上遇难吗？他身为定远侯府的嫡子，虽然现在被收回了爵位，但是以后也是他的，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出来继承，他若是真的出了意外，皇上又怎么跟他父亲交代呢？
还是说，皇上对他十分放心，又或者在路上派了人暗中保护他？
宁晟觉得不对劲，越想便越是显得他自己大逆不道。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难道......皇上根本就没想让他全须全尾的回去吗？
只是，这样又对他有什么好处？
皇帝陛下几年前就在盘算着，将宁晟塞到霍玄烨的身边，为的不就是把他放在霍玄烨的阵营之中吗？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错，那当初又何必这么做......还是说，他之前向皇上袒露心迹的那番话让皇上动了别的心思？
想要留下宁晟，却又想杀了他......这究竟是为何。
若是真的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又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让他离开长安在动手，反正宁晟现在的名声也不好，随便安上个罪名就能将宁晟处置了，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做，然后又让他孤身犯险。
“哎......”宁晟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月亮已经落到了西山之后，东边的天上缓缓浮现出浅淡的鱼肚白，一轮新日即将升起。
宁晟瞧着东方展露出的微光，虽然尚且稚嫩，但已经足够耀眼。
不管怎么样，也不想去猜测他这位君主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做，去活着，完好无损地回到长安，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长安去进行接下来的事情。
如果连小命都丢在了路上，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初春的时间似乎在一天天地被拉长，每日太阳落下去的时间都比前一日晚上片刻，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还没有那么明显，可是对于宁晟来说却是能清晰地感觉到。
原因无他，只是宁晟觉得自己每天闲下来的空闲时间都要多一些。
宁晟并不着急地前往竟遥去查案子，反而是都在想着长安城里的事情，想的最多的自然也是安鹤之。
也不知道他自己离开了，安鹤之有没有知晓，有没有在长安城里找他。
宁晟缓慢地赶着路，走了两三天也不过是才到了里长安最近的一个郡县，便开始歇脚，他随时准备着回去，就期待着过几天没有人在城门那里盯着了，就连忙赶回去，悄悄地溜回定远侯府让他母亲放心，再去到清芳阁，亲自跟安鹤之说清楚。
至于靖王殿下的府邸，就让他们先乱着吧。
宁晟早就看那些人不爽了，想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有人离开，既然要走，那就走得干净些，免得以后回去了还要被他们吵得头疼。
虽然在朝中，霍玄烨和霍玄棋基本上已经算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别，偶尔有几个大臣还保持中立，但是基本的局势就是如此，皇上也没有其他成气候的子嗣能来插一脚。
不过，现实虽是如此，但是这两人的派别都还不成气候，那些大臣也不过是在表面上支持着某个人，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早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出谋划策的，更没有谁愿意出来替靖王殿下说话。
宁晟甚至觉得，就连这些大臣也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做事。
不只是霍玄烨这边是这么样的情况，就连霍玄棋那边也是如此，若是真有一天，这两个人能争斗得搅动整个朝堂，那如今的皇上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谁都清楚，当今圣上对于权力把握得十分紧，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才能完成，现在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在那些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臣来说，不过就是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罢了。
只不过，这样的小打小闹积攒多了，也终归是没有好处的，等着某一日其中的一位皇子上位，必定是饶不了对方的。
这些乱糟糟的事情犹如一团脱线的毛球，缠绕着宁晟的思绪，弄得他头痛不已。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忍不住叹气，想不通为什么朝堂上的事情如此复杂。
他担着定远侯府的身份入朝为官了不到半年时间，酒杯这些乱七八糟地事情缠得脱不开身，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不留在长安，只不过，他不留在长安，便失去与安鹤之相处的机会，这也是个艰难的抉择。
宁晟正头痛着呢，忽然听到小店外面一阵车马喧嚣的声音。
隔着窗子往外面一瞧，一辆马车停在了店外，店小二招呼着前去迎接客人，只看着从马车上走下一个女子，宁晟总觉得奇怪，着女子他好像是在哪见过，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不过，那人戴着斗笠，看不到长相，只是那人走路的姿势和气质，让宁晟觉得熟悉，等到宁晟见着接下来那位，他便清楚了......
安鹤之怎么会到这里来？
宁晟心里暗自心惊，随后贴着窗子仔细地瞧着安鹤之的身影，虽然对方也同样遮挡得严严实实，但是宁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也看清楚了身边那位女子正是素儿。
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就往楼下走去，只是刚要下楼，就停住了脚步。
鹤之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呢？
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在这里......可是这样的话，不就证明了安鹤之在长安的时候就清楚他在哪了吗？为何又不去找他呢?
还是说安鹤之来到这里纯属巧合，他也是途经此地，或许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正当宁晟立在楼梯上思索的时候，安鹤之早就进了门，只是故意当做没有看见宁晟傻傻立在楼梯上的样子。
“你去要间房......”安鹤之低声嘱咐着身边的素儿，随后走上了楼梯。
等着宁晟瞧见安鹤之走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假装下楼与他擦肩而过，却是等安鹤之走过去之后又跟了上去。
斗笠下的安鹤之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陪宁晟玩起了游戏。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向房间走去，而宁晟也慢条斯理地跟在他的身后。
安鹤之打开门，刚要进去，就被后面的人握住了手腕，推搡着进了房间。
“出门在外，带着个小丫头片子还这么不警惕，你这样很危险啊......”宁晟压低了声音靠在他的背后。
“这不是瞧着宁小侯爷已经在这里吗，宁小侯爷应该会护着我周全吧？”
安鹤之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他这样一说也让宁晟看破了他的来意。
“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的？”
宁晟低声失笑，没想到安鹤之居然在故意跟他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