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宁晟把手指抵在唇间，隔着手指低头亲吻安鹤之。
燕王霍恒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去联系陶旌，都需要小心对待，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一切都未定，变数很大尚且不能下结论。
况且当今圣上还毫不知情地端坐在高位上，享受着他的无尽江山，全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萌生出反抗他的势力。
安山......果真是个好地方......
“把这些都忘了吧，我们什么都没有说过。”安鹤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像往常一样，根本看不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纵然安鹤之的话对于宁晟来说，一直都像施加了魔法一样，只是这些东西，宁晟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宁晟握住安鹤之的指尖，将他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在唇边轻轻地摩挲着。
“我好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到长安......不，等这些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就再也不回去了，我们找阁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好不好......”宁晟盯着那双微红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晟。
“好......如果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还安然无恙的话......”
一个刚刚弱冠，一个还要再小上几年，都是寻常人家还没有经历大好河山的年纪，却早早地看透世间百态。
从前长辈们嘴中的成熟早慧，或者是年少早当家，原来真的不是好事情，也许在外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便有所成就，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痛苦难当，体味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
“我要在靠山的地方盖一座小木屋，开几处荒田，用溪水引灌......也许我们还能开辟个小院子种些花花草草......我上山砍柴，下田中粮......鹤之......”宁晟尽其所能地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冲淡眼前难以接受的一切。
“好......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到长安......”
宁晟所幻想的未来，又何尝不是安鹤之想要的呢。
他此时抱住了安鹤之，怀中的人虚幻却又是无比真实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此时真实的安鹤之。
可就是如此真实的安鹤之，又不知道能陪伴他多久。
......西北的风总是比长安干燥一些，好像夹带着大漠出来的黄沙，粗粝的沙子吹在脸上，无一人幸免。
宁晟不自觉地抬手抚摸几下安鹤之脸上的皮肤，好像是比刚来的时候干燥了一些，但是他的脸上还是黑黝黝的一片，也分辨不出什么。
他的话仿佛少了些。
安鹤之抬眸看他一眼，转而又跟着关缨走向前面几家房舍。
抬起头，此处刚好能看见县城最中央那高高立着的阁楼。
檐角上落着几只不知去向的飞鸟，像是受了什么惊动，四散飞起，又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
“就是这了吧。”安鹤之站在庭院里，望着那里的檐角说道。
“就是这了？”关缨也拿捏不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明明看了许多处比这里地理位置还要好的房舍，却都不满意，但是偏偏看中了这个也不算大，甚至还有些鄙陋的小房子。
“嗯......视线好，你看，能看见天。”安鹤之指了指，走到内堂之中。
关缨不明所以地抬着头，以为他话里有话，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他又迷茫地看着宁晟，以为宁晟能给他个正确的说法，只是没想到宁晟理都不理他，径直走进屋里。
“这......那公子稍等，我去把这家主人留下的地契找来。”对于他们的决定，他身为跑腿的也不能做过多的干涉，安鹤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不过片刻，关缨就带了一个老人，跟一张薄薄的地契过来，签字画押，甚至是一次性交足了银两。
那位老人把腰一弯，双手高高捧起，颤抖地接过不算很多的银两。
“多谢二位公子。”浑浊的眼珠中流动几分真挚的感恩，沙哑地感谢这或许能救命的钱。
安鹤之转过身去，皱着眉毛遮掩心中的几分不忍，随后摆了摆手，宁晟随后又拿出了几两银子，说道：“老人家，麻烦您带我去城中置办些东西。”
老人受宠若惊地接过去颤巍巍地说着：“用不了这么多......这些都够再买一间屋子的了。”
宁晟不再说些什么，先老人一步走出庭院。
老人瞧瞧熟悉的关缨，又看着做主的安鹤之，只见着关缨用眼神示意他离开，这才缓慢地赶上宁晟的步伐。
待老人走后，关缨跟在安鹤之身后，过了许久才说道：“公子，跟宁晟公子都是心善的人。”
安鹤之沉默不语，眼中的神情晦暗，似乎不认同他的说法。
心善？盛世之中心善自然是好，为人称赞，受人敬仰。
只是，也不知道如今算不算是盛世，或者说除了长安之外的地方，还算不算是盛世。
安鹤之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赞同他的话，只是端坐在捡漏木桌旁的椅子上，瞧着空空的茶杯出神。
“公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关缨试探地问道，他心里想的自然是为整个壤安，甚至竟遥讨个公道，只是先前没有人能为他们说话，如今来了一个能指望的，自然要好好用起来。
不管安鹤之是奉命来办案的，还是为了私事前来，这都是一个机会。
一个既能替父老乡亲讨回公道，又能无愧于绯月阁的机会。
说到底，关缨对于绯月阁的感情还是要比壤安差一些，若非如此，早在几年前他就跟着他父亲离开这里了，不会空空等这几年。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安鹤之想将手头的事情交代给关缨去查，可是关缨终究没有素儿那样的得心应手，交给他，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不是符合他的心意。
凡事还是亲力亲为吧。
他想从引水沟渠的修建款开始查起，查清了这一件，几乎就能拿捏住整件事情，甚至是直击张如峦的要害，毕竟那么多的赈灾银都是来填了这口深渊。
一旦查清以修建沟渠的名义，溜走的赈灾银去了什么地方，进了哪个人的腰包，这一切也都好做了。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关缨却不那么让人放心。
不是关缨不值得信任，而是安鹤之对自己不放心，这人毕竟不是从长安带来的素儿。
他应该和宁晟亲自去查这件事。
“那公子......”关缨欲言又止，仿佛是看出了安鹤之对他的不放心，但是他又想出一份力。
安鹤之冷冷地看他一眼，仿佛只是这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自然有你的事情。”
他指了指茶杯，接着说道：“去问问，壤安的县丞喝得是什么好茶，想办法弄点过来。”
“就这些？”关缨疑惑的问道，前几日安鹤之还对这些茶水不在意，没想到果然是皇城力带出的毛病，比他们这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要娇贵许多。
“当然不止，你派人到城里去散布消息，就说......”安鹤之沉吟一番，眯起眼睛细细想着，“就说，壤安来了长安的公子，到这里来寻找神医。”
还是那副说辞，安鹤之就要用这个说法，把那位壤安的小县令引出来。
不管是谁，从长安来的大人物自然要好好招待。
“可是，若当真有人详细问起来，该说什么？是谁家的大人物，官从几品？族中势力如何？”
“这些，就等着那人自己来问我吧......还有，不要说我住在哪，只管按着县丞的标准，也不对，要比他还要的好的茶叶酒水，到外面去搜寻一些。还有你店里面那些时兴的料子，用最好的做些床幔之类的东西送来。”
关缨皱了皱眉头，只说声好。
安鹤之浅笑：“县丞夫人穿什么样的料子，就都给我送些来做成软垫之类的......我待会给你几百两银子，先去置办。”
关缨听了他这话连忙拒绝，虽然弄这些东西需要却是花销不小，也有些铺张浪费，但是也用不了几百两银子。
“又不是只让你弄着一次，以后这些时常用到的茶碗杯具，都要用城中顶好的，三日一换，换下来的都敲碎了堆在屋后，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人看见。”
关缨紧张地抓住了衣角，疑惑地问着：“公子若是真的想做出铺张浪费的权贵富豪模样，为什么先前不选一处极好的房舍，不管是位置，还是规划，一眼就能让人明白此处非富即贵。”
他摇了摇头，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下肚，说着：“知道长安又大人物来这壤安只是传言，没有人知道真假。”
安鹤之没有说破，但是关缨已经明白了。
若是人人都知道果真有大人物到访，那县丞自然早就会有所察觉。
无人知晓地时候进了这壤安城，才能让对方来不及防备，在慌乱之中调查安鹤之的身份总会出现差错。
不管安鹤之说什么，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而至于那些铺张浪费的举动，却没有选择一处好地方。
也不过是做给他看，让他们瞧着这一家是不想被人知道，但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嘴精贵的，恰好也能向他们说明，这户人家虽然隐姓埋名，但是却真正金贵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