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泄如注,可是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县丞一个人,其他人都清楚这也是安鹤之提前安排好的。
第二次做这样的事情,安鹤之明显轻车熟路,也不再担心自己会露馅。
他那清冷的声线刻意的压低,带着几丝阴森森的气场,犹如从地府缝隙中渗透出来的冷气。
窗子外面的人竭尽全力地晃动着铁片,敲打着铜锣,伪造出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一盆接一盆的水从屋顶泼下,会一直持续到这场戏剧结束。
县丞此事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见过的!就在几天之前,那名老道士明明说他是鬼!
“你……”县丞的舌尖都在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就连安鹤之都能清晰地听到。
那双极力睁大的眸子仿佛要破开眼眶跳脱出来,已经到了无法收回的地步。
“嗯?”安鹤之一个简简单单的鼻音,就将县丞吓得不敢动弹,深怕自己的动作出什么差错。
“你胡说!那明明是你装神弄鬼!”也不知怎么的,县丞的胆子突然大了,“来人啊!来人……”
他大喊大叫着减少自己的畏惧可是片刻过去外面的狂风更胜,回应他的也只有不停歇的电闪雷鸣。
“那日,是你……就是你——”县丞此时像一只坠入陷阱的野兽,拼尽全力地挣扎,却丝毫不反思自己陷入绝境的地步。
“是吾……吾幻化真身提醒尔等但尔等却以为吾是鬼邪,罪加一等……”安鹤之的咬字十分清晰,可是清晰之中去人带着几分凉嗖嗖的感觉,让人心惊。
“我不信……我要见道长!”县丞此时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比起旁边装扮上的小鬼,他才像是前来索命的。
“既然如此,吾便满足尔……”
安鹤之轻轻一抬手,旁边的小鬼飘动起来,将隐藏在最后面的老道士带了上来,只是老道士是昏迷的。
又见着安鹤之轻轻一挥手,老道士便醒了过来。
当然没有这么巧,而是在小鬼们送他上前的瞬间,就有人用银针扎了扎他,刺激着老道士醒来。
只不过,这位老道士向来只会装神弄鬼,鬼神之说也只是偏偏那些普通的冤大头,他自己才没有通阴阳的本领,这一醒来,看到周围都是面目狰狞的厉鬼,当即被吓得就吐白沫,神志不清就算是先前的小鬼偷偷拿银针扎他也没有反应。
“无名之人,已丧。”安鹤之装着样子拿起纸笔轻轻一划,“此人魂魄离体,阳寿已尽,速去捉来询问生前功过!”
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签被摔倒了地上立刻有身边的小鬼像如获至宝一样捡起来,匆匆领了命令。
“小人……小人知错啊——那都不是小人……”
这一番场景可算是让县丞信服了,他浑身瘫软地趴在地上,好在胆子比那个老道士大一些,没有当场晕过去。
“不是?七年前为争夺田地派人打死老汉,不是你?还是说,十日之前,伪造罪名将无辜人关押的,不是你?”
安鹤之现在说话也渐渐有了宁晟的样子,低沉的声音平添几分威严,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小人……小人是受人指使!对,小人受人指使啊……都是小人的夫人作恶与我无关啊……”
没想到,县丞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
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好歹也是十几年的夫妻到了这种时候却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也不知道他夫人听了这些,会作何感想。
“一个妇人,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安鹤之知道他夫人自然跟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只是县丞的这份无情也让他吃惊。
日夜相伴数十载的人陪着他从青葱年少到人老珠黄,居然了了几句话就将她抛弃,实在可恨。
“我夫人她,平日里打压下人,凡是有丝毫不对的,轻则仗打惩罚,重则变卖驱逐,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死在她手上!大人,我夫人的罪孽更加深重啊!”
安鹤之皱着眉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县丞在余溪县里为非作歹,他的夫人便在府上无恶不作,这两人简直是天生一对。
“荒唐!吾在审问尔,何故牵扯到其他人!”虽然他的夫人也是极其残忍的人,但是只要审问清楚了县丞,那他夫人那里没了靠山自然是不攻自破。
伴着安鹤之这一声的,还有被可以制造出来的电闪雷鸣,这两样加在一起,制造出了惊人的效果。
县丞直接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来人,此人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受烤炙之罪!”
安鹤之说完,便有人架着县丞的胳膊假意往外面拖拉,这自然是吓他的,外面根本没有什么刑具。
“大人!我错了!大人……饶了我吧!”
县丞无力地蹬着双腿,泪水倾斜而出,哭的满脸的眼泪鼻涕。
“扑通”一声,县丞被扔在了地上,他迟迟爬不起来,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哆哆嗦嗦地啜泣。
“大人,我招,我都招……”
县丞此时已经是心如死灰,觉得再无生还希望只希望着把实情说出,自己也可以少遭些罪。
安鹤之将他所说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下,白纸黑字红章,他亲眼看着县丞画押作证。
“此为阴书,书写生前功名与罪行,尔等可认?”
县丞了无生机地点点头,反正也没有希望了,不如破罐子破摔。
安鹤之轻飘飘地将纸放在了案牍上,在县丞面前凭空烧着了,只不过这烧毁的一份是早就准备好的,县丞签字画押的证书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阴书通阴阳,录功德,记罪行,按阴法所言,当打入地狱,只是而阳寿未尽,尚可遣返阳间,只是不得为祸,必须行善事积功德,否则阴书罪行加重,死后不可转生为人……”
安鹤之学的有模有样,已经把县丞哄骗住了。
县丞一听自己阳寿未尽,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脑袋直直地往地上磕,就像不要命一样地谢恩。
“回去吧……”安鹤之轻轻地一拂袖子,身边的人吹起迷烟,没有防备的县丞再度晕倒。
几个人把县丞的衣衫整理好,抬回了他的卧房。
在门里门外准备的人也迅速地撤离,还顺便把所有东西都回归到原来的样子。
业务熟练到让安鹤之叹为观止。
“等等。”安鹤之叫住了准备带他走的宁晟,拿起纸笔,书写几行小字,将白纸塞到了最前方的牌位下面。
他还故意漏了一角,为的就是让人看见。
“鹤之,这才一天的时间,做起这种事情来就有模有样了,看来你有天分啊!”
安鹤之嗤笑一声,说道:“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有天分?”
“我啊!我以前就爱戏园子里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想着闲下来去学些呢!”宁晟拦住安鹤之的去路,纠缠在他的身边。
“干脆我现在就把你送到戏园子里去吧!”
安鹤之轻轻地推搡着他,把他赶到一边去。
“公子——何故薄情——”宁晟拖着唱腔,甩起来兰花指,颤颤巍巍地指点着安鹤之。
安鹤之握住了他与众不同的娇俏小指,往下一掰,也不只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步履匆匆地离开。
宁晟冷嘶一声,好在安鹤之没有一直握着,否则这日后扬威沙场的英武大将军就要少一根手指了。
“你说的还真是不错,古往今来,都是男子薄情……县丞夫人虽然无恶不作,但是也没想到能得到枕边人这样的背叛吧。”
安鹤之看着窗子外面满地的浪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地的乱水。
“岁月催人老,如今的眼前人早就不是过往少年郎,变化如此之大,又何况是人心呢?”
借着无人光顾的月色,宁晟从身后圈住安鹤之,双手捂着了安鹤之的眼睛。
“你看得清眼前的路吗?”
“明知故问?”安鹤之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动,似乎还和以前一样。
“那就跟着我吧,我在前门探路,把背后交给你,假如我有丝毫的变心,你就从背后杀了我。”
宁晟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拉着安鹤之的手,走在身前。而安鹤之迟迟没有睁开双眼,跟着宁晟的指引,在后面摸索。
“那我呢?我变心了呢?你也说人心易变,我也会是去而不回的少年郎。你不怕有朝一日,我会亲手了解你吗?”
宁晟顿住了步子,随意地笑着,却没有回头。
“我怕啊,当然害怕。我不知害怕你会亲手了解我,我还害怕你下手不够狠,自己还会后悔。”
安鹤之撞到了他的后背上,宁晟笑的更加得意了。
“先生教导我忠君爱国,长辈告诉我孝敬父母,可是我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宁晟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安鹤之。
月色皎皎,安鹤之的眼中倒映着宁晟俊逸的脸颊和澄明的月亮。
“对于你,我宁晟,九死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