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在想着该怎么看今天的这出好戏,又是一声又细又长的声音,将众人拉了回来。
“靖王殿下到——”
在场的人齐刷刷地向着来人请安,靖王殿下霍玄烨也没有端着,随即说道:“都是前来游玩的,不必这么多礼数。”
说完便摆了摆手,让人平身。
安鹤之自然这是这其中的一员,但他更在意的是霍玄烨身后的宁晟。
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
安鹤之站在四皇子霍玄林的身边,离着宁晟也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在众人面前,安鹤之脸上清冷的面具逐步破碎,流露出别样的神情。
只不过,宁晟并没有发现。
他并不想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回到宁晟的眼前,虽然他清楚自己想要接近长安城权力的中心,就不可避免地会遇见宁晟。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不,他应该能想到,只是他一想起宁晟就会忘了其他的事情。
安鹤之微微向后挪了挪身体,想要让自己隐藏起来,不被发现。
只是,总有一些人做事不如意。
霍玄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炫耀着,特意将安鹤之推到众人面前。
“二哥,这可是长安城的名人……”
安鹤之正觉得尴尬,却没想到霍玄烨笑着说道:“杜若公子?年前舞凤台上惊鸿一瞥,早就有所耳闻。”
“草民见过靖王殿下。”安鹤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在意的不是霍玄烨的态度,而是来自霍玄烨身后拿到炽热的目光。
“杜若公子当真是仙人之姿……”
夸赞的声音他听了太多,还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的让他面红耳热。
安鹤之微微抬起头,看上去胡乱地瞥了几眼,视线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宁晟。
对方的眼神似乎是想透过他的皮囊看进他的内心深处。
“不知杜若公子可否愿意与本王一同观赏这美景。”
“二哥……”
霍玄林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安鹤之便说道。
“草民愚钝,并不会赏花,恐怕是坏了王爷兴致。”
留有几分余地,才能给安鹤之周旋的空间。
“听闻杜若公子博学,怎么会坏了本王的兴致,阿晟,你读过杜若公子的诗句吗?”霍玄烨转念问起了别的,这可让安鹤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宁晟没有多说,但是眼睛却在安鹤之身上没有离开半分。
“那你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跟杜若公子学学。”
霍玄烨不再说别的,带着人便往游湖的船上走去。虽然被人半路将人劫走了,可霍玄林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鹤之走上了靖王殿下的船。
游湖的船只只有三两个,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地在四周转着,而霍玄烨早早地上船,根本没有给别人打扰他们的机会。
船上温了热酒,还有人专门弹琴奏乐,只是安鹤之根本没心思听,感受着身边的目光,他简直坐立难安。
若是没有宁晟在这里坐着,那无论是说什么,安鹤之都不会感到这么拘束,可偏偏宁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盯出个窟窿来。
“阿晟,长安城里都在说杜若公子,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见吧。”就连这霍玄烨都快看不下去了,出来打断。
“确实没有见过,只是偶尔听说。”
“草民并没有所传的那般,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安鹤之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继续顶着那目光。
“如今你也回了长安城,多待些日子,好好玩玩。”霍玄烨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外,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殿下,我大概不会再出去了。”
“怎么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霍玄烨与他也算是相识已久,知道宁晟一直在找人,只是无论他怎么问,宁晟都没有说过找谁。
宁晟终于转移了视线,说道:“并没有,我不想找了,天涯海角,任他去吧。”
这话听的安鹤之心里一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知道宁晟说的是自己,又不免心痛。
他不找自己了,是因为发现被骗了这么多年吗?
安鹤之清楚,只要自己出现在宁晟面前,宁晟一定会认出他来的。虽然分别的时候还小,但是就如同他自己一样,隔得时间再久,也会把宁晟认出来……
“宁小侯爷要找什么人?”安鹤之咬了咬牙,问着他,只是他始终不敢看宁晟的眼睛。
“一个幼时的故人,几年前听说他家中出了变故,人也不见了,便想着帮忙找找,不过怎么说也只是个小时候的玩伴,不见就不见了吧。”
宁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找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这个人可能从来没有出过长安城。
他不只是被骗,更是觉得安鹤之根本不在乎他,否则他为什么不来找他。
也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生活在别人的庇佑下。从前是定远侯嫡子,现在更加直接地被叫做宁小侯爷。
他从来都不可靠。
“那人可有什么特征,我派人帮着找找?”霍玄烨不明白两人之间的纠葛,还一心地想为自己的好兄弟排忧解难。
“也没什么特征,早就忘了。”
宁晟的这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一刀接一刀地割着安鹤之。
“丢了那么久,想找回来的确是很难了……倒也不必费心劳神地去寻找,新人那么多,过些时日,宁小侯爷就忘了。”
他跟宁晟自小就是这样,两人一言一语,旁人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已经闹起了别扭。
像极了现在的局面。
“是啊,新人数不胜数,不知道像杜若公子这样的新人……”
“阿晟,杜若公子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清流,我们当另眼相看。”宁晟还没有说完,就被霍玄烨打断了。
只是安鹤之悄悄红了耳朵,没想到宁晟居然敢在靖王殿下面前这么说。
“确实清流……”宁晟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杯子直接出现了一道裂纹,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阿晟,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霍玄烨笑着,却没有为此恼了宁晟,反而是用兄长的眼神看着他。
“杜若公子见谅,粗人一个,不比公子千娇万贵。”
“宁小侯爷出生武将世家,谁敢说小侯爷是粗人。”安鹤之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牙尖嘴利地刺激着宁晟。
“那看来杜若公子对我很是了解?”宁晟挑了挑眉,随意地靠在身后的雕花木板上。
“风流卓著,无人不识。”
“风流?我可称不上风流二字……”
霍玄烨也不知道他这好兄弟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说话这么冲。看着这两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说的话也不对劲,他也有些难堪。
“这风流二不如来形容本王,他这个俗人可配不上。”霍玄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瞧瞧他这样子,酒杯都能摔成裂纹。”
宁晟无话可说,盯着那杯子上的裂纹愣神。
安鹤之也默契地没有说话,算是承认了霍玄烨的说辞。
“杜若公子可见过研北先生的画作……那可谓是当今一绝……”
“略有耳闻。”安鹤之虽然回答着霍玄烨的话,却又在时时刻刻留意着宁晟,余光中瞥见他一直在分神。
“研北先生做过一幅喜鹊寒梅图,倒是与公子很衬。”
“我倒是对寒梅图没什么印象,只是听说研北先生曾登过群山,作过一幅顶峰云开的画作,想来十分壮观。”安鹤之确实只对这一幅画上心,以前还让人特意找过,只是没能找到。
“没想到杜若公子看上去清冷,像极了那冬日凌寒盛放的梅花,这喜爱的却是如此磅礴的东西。”
在霍玄烨眼中,安鹤之再怎么难以接近,都不过是一朵花罢了,他靖王想要,便是唾手可得。
安鹤之也是聪明的,这话里弯弯绕绕的意思他也懂得,便说道:“这人总是喜欢自己缺少的东西,若是同样的东西多了,反而觉得厌烦。”
不管怎么样,安鹤之就是要让霍玄烨觉得,他是能够轻易得到的。再怎么说,安鹤之也是在春风楼里生活了那么久的,这些情场上的事情见得也多了。
把欲拒还迎拿捏好了,霍玄烨便会不知不觉地掉进去了。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破坏气氛的。
“那我也喜欢大气磅礴的东西,杜若公子这怎么解?”也不知怎么,偏偏那句话入了宁晟的耳朵。
“宁小侯爷心性豁达,见多识广,自然与我这种小民不一样了。”安鹤之差点就把那句“你跟常人不一样”甩到宁晟脸上了,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怎么了,这一会的时间,净顾着让他难堪了。
像宁晟这样的,虽然分别十多年,但还是知道安鹤之是什么性子,更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
安鹤之话里究竟在说什么,他自然清楚。
“可千万别说我心性豁达,不敢当,我从小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王爷两年前把我的毛笔拿走了我可都记着呢。”宁晟故意偏了偏身子,让戴着的玉棋子滑了出来。
“别提了,我赔给你十根,回去就让人送到侯府。”
安鹤之本是在浅笑,见着霍玄烨并没有注意他,便冷着脸瞥了宁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