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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华仙 第九十二章

“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我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一个嘶哑阴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覃川沏茶的动作一顿,透过水汽仿似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眉目温柔的中年女子,而后,眼前又好像出现一个清丽动人,风华无双的白衣女子,向他翩跹而来。

他微垂的眉目闪过犹豫、迟疑、不忍,最终都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答应你。”

他低声开口,目光沉沉。

再也没有人回应他。

“殿下,一切皆已妥当。”青箬敲门进来,禀告情况,“那人已自缢于白绫之下,寺外的残党也已肃清。”

一件倾覆朝野的大事,主仆二人说起来却寥寥数语,云淡风轻。从覃川在暗处备了不少精锐之时起,青箬便已看出来他此次回京必有大动作。她对覃川忠心耿耿,除了替他高兴,再无旁的。

若非殿下的身子,人中龙凤的他怎会屈居严寒遥远的北地那么多年?太子那等歹毒短视的人若真的成了大齐的王,才是百姓真正的不幸。

只是...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屋内一圈,草包太子和那女子去了何处?

得了这么个大好的消息,覃川神色依旧没变,只是闲适地呷了一口茶。

青箬看着他愈发深沉得不可捉摸的模样,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来--图谋了这么多年即将成功,殿下怎么一点也瞧不出高兴的样子?

就在她暗自猜想之际,覃川突然弯了眉眼,黑亮的眸子赞赏地看着她:“青箬,你再让人省心不过了。”

他鲜少这样叫她名字,陡一开口,素来清冷的声音竟是像含了些温柔,青箬心中一跳,向来英勇的女子脸上不可抑止地泛起一抹红来。

齐国二百三十六年冬月十三,老齐王猝不及防驾崩,仅仅一月过后,皇位之争又猝不及防地结束。

三皇子、四皇子图谋篡位,被太子一党镇压,以鲜血祭奠了尸骨未寒的老齐王。就在朝中大臣拥趸身为嫡长子的太子,想要钦天监尽快拣选日子册立新帝时,皇后却突然自缢于未央宫中,临行挥书数张,洋洋洒洒地记录着许多宫闱之中的辛密。

大抵不过是她太思念老齐王,郁郁不可终日,思及过往所为,悔恨不堪,只希望死前能将罪恶说出来,求得原谅--包括但不仅限于毒害皇家子嗣、戕害忠臣、凌辱妃嫔等,其中不乏些名门望族却红颜薄命的贵女。

信的最后,只说她作恶多端,自觉无颜存活于世,只是太子本性纯良,望众人尽心辅佐。

此绝笔信一出,聚众哗然。涉及到的人和事,一桩桩一件件详纠起来,都是能轰动朝野甚至损害国本的大祸事,刑部大理寺双管齐下,很快便查出信中所言句句属实,一时间,皇后本家日日堵了许多前来讨要公道的权贵。

可皇后已死,本家又索性闭门不见,众人便只能将怒火燃烧到太子身上,拥护他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然而,皇后薨了之后,没有人再看见过太子,连皇后入殓也没见他的人影。派人去寻,只说太子得知皇后自缢之后,担心被牵连,已携了女眷不知所踪。

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不骂他无情无义,难当大任。

也就是在这时,不少人突然注意到了一直不声不响却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六皇子--比起才情不惊脾性暴戾的太子,这位清冷如天上谪仙的六皇子殿下不得不说出色太多。

同时没了帝后,举国服丧,代理朝政的三朝老太傅却在一个月后手执继位诏书,跪倒在了那位清俊的殿下面前。

国不可一日无君,有了带头的主心骨,群臣呼应,三月之后,素来偏安北地的六皇子殿下一跃成为了大齐的新帝,改国号为景。

当皎洁如月的白衣变为明黄威严的龙袍,如玉般的景帝身如修竹,端坐在龙椅上,年轻的面容肃冷,夹杂着俾睨天下的从容淡定。

而后,他以雷霆之势肃清了前皇后的余党,整顿朝纲,大兴生产,求贤纳谏,本因战乱和国殇显得萎靡不堪的齐国顿时出现了盛世清明的景象。

举国上下,无不交口称赞景帝贤明持重,仁厚精干,实乃一代明君。

......

这厢,九重天上,白堕对人界之事一无所知。说起来,要想知道也不太可能。

因着暗自狠了心不与云梵多做纠缠,她在确认云梵性命无虞之后,便寻了个借口回了无林山独住。临行前,只从夏枯处拿了一本上古医书以及些许调养精气的药物。

凰女和欢伯自是不愿她独自一人的,就连愈发软糯的紫檀也难得出言挽留,无奈白堕心意已决,说什么也不肯留下,也不让他们跟着。

“说起来我本就该是消弭于世之人,此次出来,也是为了你,”她澄澈的眸子看向脸色微微发苦的欢伯,“我不在的日子,你多照顾这几个小的。”

凰女一听,眼里立刻腾起了水雾,姐姐这话说的,怎的像交代遗言似的?

有了上一次数万年的分离,她是真的怕了。

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白堕无奈扶额,拍了拍凰女的头:“小丫头片子瞎想什么?你们几个天天在我耳朵里唠唠叨叨的,听得我耳根子都起茧了。我就是出去个两三月休养休养,别想些有的没的。”

说是这么说,凰女神色还是惴惴的,直到看到白堕板了脸,才诺诺地点了头。

说起来,白堕此番出来数月,劳碌操心,消瘦了不少,若能安心休养些时日,自然也是好的。

心大的凰女哪里会将白堕的离开与云梵扯上关系。

不管怎么说,云梵醒来的前两日,白堕拿着些必要的物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之中。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一脸虚弱的云梵从昏睡中醒来得知此事,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翌日,他悠悠转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了众仙过来到诸仙殿,让耷拉着眼皮扯着胡子的铸水念了手谕。

不外是伤势未愈,自觉仙界政务耽搁不得,命德高望重的老君代为处理,铸水从旁协助,涉及动兵一事,由粦守处理报备。

众仙看着高座上清瘦却更显谪仙气度的男子,既焦急又担忧--早便得知帝君此次伤势重大,不是说醒了便无虞么?怎的说一句话便像虚弱得要羽化归西的样子?

他任帝君数万年,便是之前与恶首斗争伤了心脉也是不误政务的,这次伤得到底多么严重?

眼见着底下大大小小数百双眼睛盯着自己,恨不得将他的经脉都一一检查,素来从容的云梵也有些受不住,暗地里给一旁的铸水使了使眼色。

接收到信号的铸水嘴角一抽,到底还是忍下了心头的腹诽。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龙椅后方的行囊,心里叹息,追人追得那么紧,帝君你数万年来的淡定呢?

想归想,他还是腆着一张老脸,脸不红心不跳地替云梵开脱:“诸位莫要担心,帝君不过是前些日子劳碌过重,又受了重伤,才需要些时日安静调养。”

他这么一说,众仙倒不好再问什么了。云梵修为虽不高,但事事尽心尽力,代理政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便都一一诺了,又与云梵说了好些注意调养的话语。

好不容易摆脱如和尚念经般啰嗦的众仙,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云梵心里焦急,他本就是病弱的身子,坐得久了,倒真有些难收起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眼见着他不言不语地将行囊收进乾坤袋,颀长消瘦的身子往南天门走去,云巧心急不已,想劝又不知从何下口,只能绞着帕子在他身后红了眼睛。

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看不出来帝君对白堕上仙的心思,便枉费她服侍他那么多年了。神仙不似凡人,纲常并不算严谨,若白堕也有意于帝君,也是一件好事。

他是那样孤寂的一个人,若有白堕那样的女子陪着他,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可她不由得想起那个不惹凡尘的女子--那人像是心怀众生,却又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来得突兀,走得也潇洒。

这样的人,会将帝君放在心上吗?

“别操心了,小小年纪心事忒重。”身后突然传来夏枯语带闲适的声音。

云巧抹了抹眼睛,回头看向一身官服的夏枯,看到后者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时,倏地想到了什么。

“是你告诉帝君的!”

她原想着等帝君身体好些再与他言明白堕离开之事,不料他今日便火急火燎地撇下了政务出门,再看夏枯如今的神色,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贯笑脸迎人的掌事大仙女云巧此刻鼻子都冒了烟,怒指着毫不在意的夏枯:“你可知道帝君方才转好?你这样做,他身子怎么办?”

“我知道。”夏枯懒懒抬了一下眼皮,眼睛都不带眨的。

云巧一口气被噎了一下。

可不是么?人还是人家治的呢!

“既然如此,你...”她还是怒,她知道夏枯性子不羁惯了,可这也忒胡闹了些!

夏枯摇摇头,一副你不懂的神情,看着云梵离去的方向,笑得神神秘秘的。片刻,她靠近云巧,一副八卦而意味深明的神情低声说道:“莫急,帝君的身体不碍事。此去,可有好戏看了。”

云巧不悦地皱了眉,不太乐意自家帝君被人当戏看,极力敛去心里那抹好奇,冷冷地瞪了一眼笑得猥琐的夏枯,哼了一声便走远了。

得了个没趣儿,夏枯也不在意,微微眯了眼看向南天门。

唔...以她浸淫话本子多年的经验来看,白堕此番不像是休养,更像是刻意避开某人呢...也不知帝君能否将美人拿下?

她又想起在云梵身上下的几剂“猛料”,有些心虚地咧咧嘴,我也是为您好啊,帝君大人可千万别与我计较...

于是,众多经过的仙君便看到自由不羁的司药仙君站在长亭里,自言自语,时而深笑时而蹙眉,脸色异彩纷呈,比最精彩的话本子还要绝伦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