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行至军营之前,值守的将士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他们明显认出了覃川的轿辇,很快有人前去通报,不多时,一个白堕并不陌生的人来到了他们跟前。
“袁封拜见殿下。”一个穿着军装,眉目凛然的男子跪在覃川面前,正是之前率领众将士抵御魔兵的将军袁封。
他眉目肃穆,如水般内敛的眼神扫过随行的众人,并不过多言语,也没有问覃川为何会带一众不相干的人来军营重地。
当然,如果他能看出此时面目平凡的白衣女子是当日的翩翩谪仙,情景定然会大不相同。
“起来吧。”覃川挥了挥手,看向不远处挥汗如雨的士兵们,眼里闪过一丝计较,说道:“军营现在有多少军士在?”
“除去分配到城内外值守的士兵,其余都是在的。”
“如此甚好,便与我同去看看将士们吧。”覃川眼里星星点点地落了些笑意,更显得眉目生花。
袁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太明白覃川为何一来就要去看士兵操练,不过他自诩练兵有道,相信还是不会碍了覃川的眼的。
“是。”他利落起身。
“诸位客人也与我们一同前去。”覃川招呼轿夫抬脚,又淡淡地开口。
袁封准备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军营重地,殿下带着一众不相干的人来就算了,怎地还要让他们进去参观?若不小心走漏了点什么重大军情,那......
他思忖一会,终究还是决定依令行事,于是伸出了手,对白堕等人说道:“诸位请。”
行至训练场时,轿辇是无论如何不能进的了,众人下马的下马,落轿的落轿,袁封带路,青箬扶着覃川小心地走在前头;白堕和云梵并行,饶有兴趣地看着人界士兵的训练场;凰女和紫檀乖乖地走在他俩后面,紫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显然十分兴奋;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欢伯,他的目光不时看向前头的白堕,整个人显得失落又无奈。
随着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很快,或练马步、或耍刀弄棒的士兵们出现在了白堕眼前,他们着清一色灰色单薄的布衣,不少人身上的衣服还有许多补丁,天寒地冻中却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目露寒光。
传入耳中的声音如雷霆震耳却又整齐划一,带头操练的将领们只是略略扫了一眼白堕等人,便又投入到训练中去了,偌大的场上除了喊声和兵器交接时发出的声音,竟再无一丝其他动静。
此情此景,就连见惯了仙界士兵操练的云梵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一旁的紫檀早就被这肃穆严整地军队感染,小脸上一片向往钦佩之色。
覃川淡淡地笑着,脸上一片自豪,纵使他平日再怎么内敛,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些向客人展示自家珍宝的自豪感,这是他手下的军队,再难再苦也不言退的一支雄师。
他们,注定会助他完成举世大业。
白堕聚精会神,眼光扫过场上有条不紊训练着的将士,如同最寒冷刺骨的冷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场。但很快,她的气场柔和下来,目光也变得如水般绵柔放松。
“没有么?”一旁的云梵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关切问道。
白堕摇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将士,说道:“是我抱太大希望了,那人深藏不露,若那么容易被我找到才是意外。”
“找不到便顺其自然吧,索性来都来了,好好看看覃川的军队英姿,当散心也好。”云梵看她有些愁眉不展,小心宽慰道,随后又十分正经地补了句:“我回去也好给粦守下达新的训练命令。”
白堕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心情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忽然消失不见,似乎是想到了粦守黑着脸的样子,她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这一笑如冰雪初融,和煦又明媚,就算此时常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面容,也晃了场上不少热血男儿的心神。
更别提在她身旁的云梵。
不远处的欢伯目光虽看似在场上,眼角却放过白堕的一举一动,此时看她面无表情了大半天的脸上有了笑意,心里顿时有些宽慰起来。他深知白堕看似洒脱不羁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多么小心翼翼脆弱无比的灵魂,更知道自己昨夜的话语对她伤害多深,无奈她拒绝的姿态太过明显,他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尽量远离她的视线,不触及她的逆鳞。
唉,这十万年如一日的脾性啊,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这边,覃川也从白堕脸上看出了些什么,眼见着众人在外站了许久,他冲云梵使使眼色,又转头对一旁的袁封低低嘱咐了几句,后者很快领着众人走进了一个简陋的营帐内。
青箬自顾自地收拾着,以让紫檀瞠目的速度铺好软榻,又将覃川手上的暖炉拿了过来,重新添了些炭火,帐内的众人一时间没了话语,都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是察觉到了众人神色中的揶揄,覃川病态苍白的脸上竟难得浮现出些许粉红,这一来更显得眉目如画。
“咳咳,青箬,你和袁封带紫檀他们下去玩耍玩耍吧,片刻我再叫你。”覃川接过青箬递来的暖炉,笑意淡淡地说,后者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很自觉地与袁封等人退下了。
很快,帐内只剩下云梵、白堕和覃川三人。
"那......人是否不在军营?”覃川手捂着暖炉,苍白的脸上渐渐回升起淡淡的红色,姿色清冷中似乎透出丝少见的媚色,像极了寒日里初升的暖阳,艳煞人眼。
白堕看着他似曾相识的面容,不期然地出了神,覃川这如画的眉目,明媚的神色,真真跟当初的君延一模一样......
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君延确实绝不可能再有转生的余地了,覃川不过是恰巧与他相似而已。
“没有。”她说道,眉目间有些愁绪。
“这倒难办了。”覃川叹了口气,“军营是他此时最可能藏身的地方,男子众多,且经常会派兵进城援助百姓,最利于他行动。如果他不在此处,还能藏到哪里?莫不是已经离开了?”
他面前的炭火燃烧得越来越旺,偶尔发出小小的“噼啦”声,带来的温暖显然让覃川喜爱至极,连手中的暖炉也放下了,只专心地拿起铁具拨弄炭火,不时抬头看看眼前的云梵和白堕。
“不可能。”白堕笃定地摇了摇头,“他一定还在城内,那么多死灵,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全部炼化。只可惜最有可能的地方他没在,如今之计,只能暗中观察了。”
云梵清冷的眉眼扫过覃川面前的炭火,悄悄在手上聚起冷气,让自己好好地降了次温的同时,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过慧易夭过慧易夭,覃川的身体虚弱至此,怕是连司药夏枯也有心无力了。
“他既在城中,免不了要再次行动的,我们多些心眼便是。”云梵说道,“只是这件事,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以免打草惊蛇,殿下多加些巡防便好。”
“那是自然,这事便交给我吧。”覃川点头, 烧得极旺的炭火让他脸上映出了异常娇艳的红色。
寻黑衣人不得,几人心里都不免产生些许挫败,帐内一时无话。
云梵看向一旁的白堕,她艳美绝伦的双眼正愣愣地看着帐内的炭火,一眨不眨地,显然陷入了沉思。
“殿下的身体......可还受得住?”思来想去,他还是开了口,这,也是白堕想问的吧。
果不其然,白堕将脸转向了覃川。
似乎没料到话题一下子会来到自己身上,覃川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浮现出些许落寞来。
“老毛病了,不碍事。”他淡淡地说,一贯地云淡风轻。
原本在仙界回来确实有所好转,若好好调养生息,再辅以药物,也许还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可惜恰逢魔界入侵,他废寝忘食,每每批阅战报制定战计到深夜,就连袁封这比常人健壮的身体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这个病弱之躯。
几番下来,他的身体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他原以为终于能承上天眷顾,再不用拖着这残败无用的躯体苟延残喘,终于能一展身手,让那个狠心将他驱逐到蛮荒的男人后悔一生,奈何......奈何......
都是命吧......
白堕和云梵岂会不知他心里的凄凉,只是万物生死轮回自有定律,纵使是他们,也没有能力去逆转命盘,只能心里叹息遗憾。
“帝君和上仙无需为我担心,覃川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自己没那个福分。还能遇见你们这些大恩大义之人,也算不枉此生。”
他语气未起波澜,只是尾音却拖得很长,像是尖尖的钩子,不可避免地勾起了白堕心内的怆然。
望着这张跟君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想起那时候君延也是这样淡淡地跟她说再见,白堕鼻尖不可抑制地酸了起来。
覃川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告别啊......
“殿下聪慧过人,定然已经勘破生死,还是莫要过度悲观的好。”云梵喉咙发苦,他与覃川虽接触不多,但对这个出色异常的殿下却是打心眼里的欣赏,无奈再怎么煽情的语言,在生死面前也显得不值一提,只能稍稍安慰了。
“非也,非也。”覃川苦笑着摇了摇头,“生死轮回,连上古天神尚且困顿其中,又岂是我区区一介凡人能够勘破。帝君心意,覃川谢过了。得过且过吧,只愿有生之年,能一偿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