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白堕按着凰女所说,来到了覃府这个罕有人至的角落。
此时将近天明,厚重的露水平添了些冷气,白堕蹙了蹙眉,观察许久,终于出了手。
旁人看不出来,她却看出了些门道,这里,怕是什么结界的入口。
否则,天气虽冷,也不可能一丝虫蚁等活物的气息也无。
她手中聚力,目光如炬,一声“破”字喊出,眼前的景象换了一番。
挺拔的树林郁郁葱葱,夜色笼罩下显得十分阴沉,这片诡异树林与覃川的府邸连接,也不知是有何目的。
白堕思忖片刻,梨落便握在了手中。
鲜少有结界是让她需费如此多心力来破的,这树虽高大,却无端让她觉得不像是活物。
这种感觉,倒真真与那苦苦寻找的黑衣人给她的一般无二。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他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此次紫檀,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只盼他此时还未遭遇不测。
她面色肃然,踏了进去,身后的结界很快恢复原状,看样子,是有人早就在等着她了。
白堕行走片刻,眼前除了如鬼木般阴森的林子外,倒并未见着其他怪事,但她心知,此时越是平静,暗处越是危险。
蓦地,一座简朴的茅屋出现在她眼前,茅屋里传出来的气息,让她眼前一亮。
是炼魂锁!他果然在这里!
瞬间,她极速飞了过去,落在了茅屋门前。
粗鲁地将门踢开,她的心紧绷到了极点,此行太过顺利,万不能掉以轻心。
但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屋内确实有炼魂锁,可那黑衣人却不在,炼魂锁幽黑的死灵气息使温度极度下降,恶灵洞的经历又浮现在她眼前来。
但此时却容不得她多想,因那诡异的炼魂锁此时,吸的却是紫檀的灵气。
它通红的身体随着吸入的气息发出嗜血的嗡嗡声,此时正悬在不知是死是活的紫檀头上,如饥似渴地吸着紫檀的灵气。
它吸取的速度太快,紫檀的脸色比那死人的脸还要白上几分。
白堕心道不好,紫檀的灵气于万物大有裨益,炼魂锁虽只能炼化死灵,但若吸入紫檀的灵气,怕是会有自主意识,炼出的死灵也更加难缠恐怖。而且此物向来阴毒,一旦吸取活物的灵气,不吸干是不会停止的。
紫檀虽平日与她吵闹,却于她有大恩,她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油尽灯枯而死。
在思忖的一瞬间,紫檀的身体又以极快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不过一瞬,竟化了真身,成了一棵小小的紫檀树。
白堕心知不能再等,手中梨落白光大现,便冲了过去。
谁知她还未碰及炼魂锁,便被一股极大的气力挡了回来,那气力她再熟悉不过。
怕是那黑衣人知道她要来,提前给炼魂锁下了什么咒。
她心急如焚,额角也沁出了汗珠,看不出此咒是何咒,便无法近得了炼魂锁,还谈何救人。
她心思如电,虽着急却也不见得多慌乱,咬了咬唇,念了句诀,额间恍恍惚惚现出一物的影子,瞬间将方圆几里照得亮如白昼。
正是炼妖壶。
炼妖壶是上古神物,再强大的咒语在它面前也恍若无物,震慑炼魂锁更是不足为奇。白堕此番狠了心,将炼妖壶的功力发至最大,很快,炼魂锁以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化作浓雾消失了。
她心知这是那黑衣人在暗处搞的鬼,此时却没心思去想他为何不在此处,只匆匆蹲下身来,携了紫檀便走。
下蹲时却气息翻涌,她喉间一腥,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她心内了然,算了算日子,每年灵气最盛的那天也快到了,她近些日子用炼妖壶用得如此欢快,今年怕是会难熬些。
苦笑了一下,她小心地抱起了紫檀,树身比初见他时不知道小了多少,看来伤及了根本。
他此时半丝意识也无,所幸白堕尚能感觉到他有余息。
“此次,你倒不知又要向云梵讨多少仙丹了。”她打趣道。
走出屋外,光景与刚来时无二,只是这数百棵阴沉的树木,似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纷纷枝桠活动,动作起来,乍一看像极了鬼界的索命恶鬼。
她扬起一侧嘴角,哼,早该料到这些树既能在鬼气森森的炼魂锁周围长得如此葱郁,绝非凡世之物的。她曾听过死灵树的传说,此种树木虽说是树,却只能依赖汲取活人或死人的气息而活,无论神仙还是凡人,遇上它便难以脱身,这吃人皮肉饮人骨血的习性,与那彼岸花倒是十分相像。
只是传说中因死灵树太损生德,早已被铲除殆尽,此番看来,事实倒并非如此。
眼前的这些参天大树,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才长成这副模样,此物有违天道,她今日既遇上了,断不能让它再为祸世间。
打定主意,她安置好紫檀,一跃上了半空。
死灵树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动作及她翻涌的仙气,枝桠动得更是欢快。一瞬间,数百棵死灵树纷纷“动”了起来,无数的枝丫伸长了想来缠她,林间似乎还偶尔能听见死灵的哭喊绝望,这副无风而动的诡异景象,真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白堕知道一旦被这些阴毒的树木碰到,定然讨不了好,于是连退几步,梨落转眼间便砍断了许多近她身的树枝。
但击退了一些,前方却来了更多,无数黑色如有灵识的树枝,像黑蛇一般向白堕狂涌而来,有不少已经到了她的脚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缠住。
白堕蹙了蹙眉,手中动作不停,死灵树虽多,但她仗着一身修为,不断将它们击退,一时间死灵树也没占了便宜。
只是她着实没想到这死灵树速度这般快,她独自一人,虽一时未落下风,僵持久了却于她无益。这些死灵树无知无识,全凭着一股吸人精魄的本能与她缠斗,砍退一波,下一波更多,伤不了它们的根本,自己反而会损耗更多精力。
她近些日子身上气息不稳,加之身上还有个情况危急的紫檀,实在不宜拖得太久。
但她此前只是听过死灵树的传说,一时间,哪里能将它们击败。
许是心里着急了些,她手下一砍竟落了空,死灵树钻了空子,瞬间便来到了跟前,有些许几根枝丫还碰到了她的衣物。
离得近了,白堕才看清这些树的本来模样,那些黑得深沉的颜色,原来并不是树枝发出来的,而全是阴森森被囚禁于此的死灵的怨气,仔细看甚至有许多模糊不清的魂体在旁嘶吼。
此番倒不难理解它为何被唤作死灵树了,炼化了亡灵,却将人生生世世囚困于此用作养料,当真恶毒得很。
她暗骂了声来得忒快,剑尖刺出,身旁的枝丫便渗出许多黑气。
她心中微动,计上心来。口中念了个诀,用了召阳术,梨落的光芒比方才更盛,有许多许是食人精魄不太多的树枝纷纷退让,躲闪不及的变成了飞灰。
白堕心内大喜,看来死灵树虽阴毒,还是谈不脱阴生之物皆惧阳光的属性。
只是召阳术极耗精力,她今日若想安然离开不算困难,但她意在要彻底将它们摧毁,此番试探下来得知了它们的弱处,如何肯就这样离去。
那黑衣人养了如此多亡灵在此,怕是想用死灵树将其困住,再用炼魂锁炼化,若此次不将它清理个干净,下次便更难了。
此物断不能留。
下定了决心,白堕衣袂翻飞,清冷的眉眼闪过一抹坚定,趁着召阳术威力还在,死灵树还未形成包围圈,她再一次动用了炼妖壶的力量。
凭她此时的精力,要毁这成了气候的树林难上加难,但若能将炼妖壶与召阳术结合,对她是极其有利的。
她口中动作不停,额间再次现了炼妖壶的模样,那些死灵树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原本想来缠她的树枝纷纷后退,召阳术白光到处一片鬼气哭喊,有不少已经蒸发成白雾,连同身上的罪恶一起化成了飞灰。
随着炼妖壶的威力越来越大,白堕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不多时,她只感觉体内如火烧一般,喉间鲜血翻涌,堪堪被她压了下来。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她咬了咬唇,将上涌的心血压住,专心将召阳术威力发至最大。
耳边响起一阵阵死灵哭喊的声音,尖叫着仿似就在她跟前,一股股绝望而悲伤的气息将她包围,几乎将她溺毙。
她心知这是死灵树的垂死挣扎,若被这些死灵气息影响了,便功亏一篑。当下封印了神识,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心俱疲,睁开了眼睛。
天色竟已大亮。
眼前不见了那些死灵树的身影,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不甘的鬼气。结界已破,她才看清此处本来的模样。
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户人家,离覃府也不过半刻钟的路,想来是无人居住,被那黑衣人安置了个结界在此。
所幸这些死灵之树已被摧毁,这里已经无甚威胁了。此番前来,虽不知那黑衣人为何不在,但也许这是件好事,总归她破了这害人的树林,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缓缓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连站立都十分艰难了,全身被汗湿透,却连最简单的净身术都使不出来了。
这样的她,如何腾云。
挂念着紫檀的伤势,她一步一步,踉跄着往覃府走去。
这条路分外的长,她知觉几乎支撑不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模糊地才仿似看到覃府的牌匾。
她心内一喜,想唤人过来搭救,不料喉间一窒,一股腥血喷出,再也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