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川那样说,你可有什么打算?”既然她不想提,云梵自然不会自讨无趣,索性换了个话题。
已至深夜,吹了一夜的寒风慢慢平息下来,白堕喝了一口酒,心里的郁塞因为云梵的陪伴好了许多。
今夜早些时候,她和云梵一同前去找覃川议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看看能否借助覃川的力量得知黑衣人的踪迹,但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覃川不仅不知道黑衣人的踪迹,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毫无察觉。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建设,白堕还是不免有些郁闷,安慰了在震惊中的覃川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那黑衣人修为如此高深,要瞒过身体虚弱的覃川再容易不过。”她有些无奈地开口。
云梵点点头,是啊,就连白堕都占不到上风,小小的覃川在那人眼里,怕是连蝼蚁也不如。
“这样的话,要找到他可难上加难了。”对手在暗他们在明,而且他有可能就是城中一个与他们最亲近的人,这些情况,想想就令人头疼。
“倒也不用过分悲观。”白堕听出他话语中的挫败,出言安慰道:“他不会那么快离开的。平日里我多留些心眼就好。”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眉目如画的样子,显然又变回了平日风姿绰然的上仙。云梵看着她在暗夜里淡然美丽的面容,心里微微一动,竟然有些失望。
果然是白堕,这恢复能力真不是盖的……唉,还以为能充当个知心朋友,来拉进他和她的距离呢。
不过看到她方才的坏情绪慢慢消散,他的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上仙所言极是。”他的心思飘得远了,有些心不在焉。
白堕斜睨了他一下,听出他闷闷的心情,思索良久,终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个……云梵,今天谢谢你。”
说完,她眼睛一眨不眨,关注着云梵的反应。
后者一听她有些小女人娇憨的声音,顿时心都化了。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里的惊讶、狂喜、不可置信和压抑……都一一落在了白堕如同一轮弯月的眼里。他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那弧度越来越大,带着毫无掩盖的欣喜。
他这一笑,真真如冬日的梨花盛开,美得令人窒息。
白堕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发笑的同时又有些内疚。云梵的情意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应,索性便当不知……这样看来,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利用别人情义的薄情人?
她愣愣地看着笑得跟傻子似的云梵,心里五味杂陈。
只是那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让他如此开心,云梵对她的情义……怕是比她想的要深沉许多。
但此时的云梵哪里会注意到白堕的异样,他沉浸在情不自禁的开心里,这是她第一次唤他“云梵”……以前她也如别人那样唤他“帝君”,那是他的名讳,他却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生疏而充满礼节形式的称呼,总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近过。
然而今天……今天……她平日的疏离总算有了软化的迹象……他如何能不开心……
放在以前,云梵对此时自己的表现绝对是嗤之以鼻的。仙界神仙眷侣伉俪情深的不在少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也有许多,妖王扶风便可称得上六界浪子的典范。扶风喜爱来仙界,一来是因为与云梵交心,二来则是因为仙界美女如云,而且各有特色。
每次云梵看到扶风和一些美女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情景,都会被恶心好几天,他怎么也不明白,笑得那般白痴肉麻的扶风是如何当上妖王的。
可现在,如果扶风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很诚恳地跟他说句对不起,比起扶风,他这因为心上人唤句他名字便乐不可支的蠢样显然更让人无言以对。
但这也怪不得他,要说云梵在情之一事上,比扶风开窍晚得不是一星半点。扶风幼年时便懂得费尽心思讨女孩子的喜欢,他将小色手伸向妖界无数粉嘟嘟的女娃时,云梵是一个人;少年时,在扶风从父皇母后处讨来奇珍异宝送给他无数个青梅,顺便往青梅们腰上捏一捏的时候,云梵是一个人;现如今,当扶风千帆过尽皆不是,慢慢懂得利用自己的门面优势,成功引得六界无数女子前仆后继的时候,云梵还是一个人……
他性情清冷,除了云巧,向来没有其他女子近身,那些钟情于他的女子没一个入得他的眼,清心寡欲到如此地步,扶风甚至嘲笑过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云梵对他的嘲笑不以为然,清心寡欲有何不好,扶风那样滥情,以后总会遇上个他啃不下的硬骨头的。
想到那天,他就忍不住偷笑。
“你笑完了没?”看他乐不可支了半天,眼神迷离,思绪显然已经飘远,白堕不忍打扰,但后来实在忍不住,出口问道。
云梵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腮帮子,嘴角的弧度却一直还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才想到些过往乐事,让上仙见笑了。”
白堕心里了然,也不戳破他,两人又坐了一会,气氛和谐地谈了些生平乐事,看夜色渐深,才双双返回覃府。
白堕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乱哄哄的不知道想些什么。迷迷糊糊间脑子里一下子是术华好看的脸,还有凰女、阿生、君延......一行人在仙界逍遥自在,一下子又浮现出隅婳那刻薄的笑和黑衣人神秘的气息,最后全都变成欢伯的怒吼。
“白堕,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她心里一窒,过往那些美好如云烟消散,喘着粗气醒来。
窗外晨光熹微,偶尔听得到外面传来的奴仆工作的声音,想来已是不早。她将额上的冷汗擦去,有些怔愣地发了会呆,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还要跟覃川等人去看望北地的将士,于是也来不及伤感,急忙使了个净身术就往主殿走去。
行至主殿门口,她脚步一顿。
覃川、紫檀、凰女和云梵都在,还有坐在凰女身边的欢伯。
纵使她人前再怎么淡定自若,让她在此时就能如平常一般与欢伯言笑也是不太可能的。想到欢伯昨日的言语和质问,白堕心里一阵郁结。他们之间无所谓对错,都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已,再去追究也无用。但她终归还是个女子,再怎样强大也还是有颗柔软细腻的心,昨晚被最信任的人那样质问,实在难以那么快恢复过来,是以只看了欢伯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凰女无措地看着欢伯,就连紫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难得地一本正经地坐着,欢伯袖下的手微微衣袖,目光中有些难言的尴尬和后悔。
“上仙,这边。”云梵轻轻向她招手,眉开眼笑的样子和白堕的面无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来是心情不错。
覃川看白堕坐定,很识相地忽略了屋内诡异的气氛,微笑开口道:“上仙可需用膳再去军营?”
白堕摇摇头:“不了,吃不吃于我无多大关系,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出发吧。”
覃川点点头,很快吩咐下去。青箬的脸色极为不好,想来是因为担心覃川在这大冷天时要出门,但毕竟他是主,她也只能尽可能多的给他带些保暖的物事。
等众人收拾妥当,来到军营时,已经是巳时。北地军营在城中西北处一处极大的空地处,今日的北地比昨日的暖和了些,有了些淡淡的阳光,但还是冷得入骨。将士们一如既往地勤劳操练,大老远地便能听到如雷般的口令和兵器交接声。
紫檀不会骑马,因此跟覃川一样同是乘轿而来。他最是好奇,坐在轿子里的身子十分不安分,恨不得立马能冲到前面看看军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云梵和白堕等人都是骑马前行,没有了在空中悬浮的飘渺,慢慢地骑行倒也别有一番乐趣。白堕远远地听到北地将士们的操练声,不由想起那天在城上看到的有条不紊地进行防御的他们,心内顿时钦佩起那个坐在轿中的人来。
“殿下御下有方啊,有殿下在,有这些将士在,北地何愁。”她由衷赞赏道,轿内的覃川一反常态地没有谦虚推辞。
他有些得意而自豪的声音传来:“是啊,有此将士,北地何愁。”
绝口不提这是谁的功劳。
白堕莞尔,跟云梵相视一笑,很快来到了军营之前。
大乱方休,原本的营地早已破败不堪,覃川便命袁封挑了此处,作为练兵之地。一来在城中,可以帮助百姓重修屋子和城墙,二来城外威胁仍在,加之天气渐寒,在此处练兵,将士们好歹安全些。
其实来军营探望,也是昨夜在书房里三人无意说起。覃川在得知黑衣人的存在之后,便提出或许可以去男子最多也最复杂的军营看看,那里人员复杂,小小的一个士兵也可能身怀绝技,以探望之名行调查之实再好不过。
她和云梵一合计,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这未尝不是个独辟蹊径的好方法。再加上择日不如撞日,早些将跟黑衣人有关的线索找出来,对他们日后的行动也更加有利。
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当然除了护住心切的青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