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七千多年前,越国国都,云城。
越国是人界当今最强大的国家,军力财力物力都远超其他五国,而云城坐落在天子脚下,商贾繁多,贸易往来频繁,自然繁荣异常。
虽六国竞争之势日盛,诸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却没有断绝,举目望去,偌大的云城车水马龙,人流络绎不绝。桥头上人头攒动,街道边的小摊点永远是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垂髫之童在远离街市的小巷处欢乐地玩耍,身旁是面目慈祥的老人聊着家常;酒楼环绕处,一派的热闹非凡,管弦之声漫漫时,微风吹过,珠帘飘起,露出酒家女美若桃花的笑脸;茶坊处是另一派景象,说书先生说红了脸,来往的客人或眉目带笑,或眼中含愁;大街上熙熙攘攘,时不时不知哪家的富贵公子,朝廷贵胄坐着宝马雕车而过,路人却没有丝毫惊慌,只井井有序地避让……整座都城欢声笑语,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身着异装的来者也多如过江之鲫,其繁荣之景,实是难得一见。
人来人往中,一对着装普通,头戴面纱的男女在一个小商贩处停住了脚步。
“怎的不走了?”身材颀长的男子开口,声音温和,似是不解女子为何停下来。
“以前听说这云城总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还以为是传言夸大了其实。今日一见,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女子由衷地赞叹,将一把木簪拿起,转头询问男子的意见。
那木簪颜色古朴,也不知用了什么工艺,隐有些光泽的样子,形状倒是有些简单,只在簪尾处刻了一个小孔。
男子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有些无奈:“一把普通的桃木簪子,没什么好稀奇的。”
女子面纱下的眉皱了皱,她还没说话,小商贩却忍不住了:“公子,这就是你不识货了。这梨木簪子可是用上好的桃花木制成的,除了我老李家,你哪还能看得到这般便宜的宝贝。”
男子愣了愣,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女子倒是噗嗤一下笑开了,爽快的跟小商贩说道:“就这个了。”
“好咧。”商贩顿时笑开了花,伸出两个手指:“姑娘,诚惠十两银子,你这眼光,实在比这位公子好得多。”
女子笑得更是开怀,付了钱却发现男子已经有些气哼哼地走掉了。
真是。
急忙追上去,她将簪子举到他眼前:“喏,给你。”
男子疾走的脚步明显一愣:“给我干什么?我眼光浅短,可欣赏不来这般独特的东西。”
女子翻了翻白眼:“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啊。怎么说也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虽然寒碜了点,你好歹也给我点面子吧?”
看他仍是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女子伸长了受,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簪子扔出去。
最后一刻,男子总算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抚摸着古朴的桃木,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小小的簪子上竟然还刻了一句诗。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知怎的,他面纱下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旁边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女子,也在内心里偷偷呼了一口气,只觉无比喜悦。
但很快,沉浸在幸福里的她却发现男子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目眦尽裂,嘴角是最深的嘲讽和恨意,他冷冷地望着她,不带本分感情。
“人面桃花相映红?好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今日,我以仙界帝君之名起誓,我术华此生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咔嚓”一声,桃木簪在她眼前被折成两段……
“不!”
白堕猛然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抹了抹眼角,果不其然又是一片湿润。
抚摸着一直抓在手里的桃木簪,黯淡无光的月华下,她慢慢坐起,轻抚它身上的一根根裂痕,这个梦,她早已忘了是第几次做了。桃木簪的裂痕可以修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和误会,又该如何修复。那么多年了,有时候她甚至已经记不太清他的眉眼,那么执着地追寻一个答案,是为了重生,还是为了再一次心死?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嘴边的笑可以骗过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她比谁都想他再回来,却又比谁都害怕他回来。
如果到头来,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如果到头来,真的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呢?
她不敢也不愿再往下想。
“唉……”卷了卷身上的薄被,她闭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你真要这么快走?”司命将手中的一个小布包递给白堕,有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才刚来不过两日,白堕就要急着离开,她自然知道时间紧迫,白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旧友难得一聚,她一是舍不得,而是看白堕苍白的脸色,总觉得不太放心。
白堕翻了个白眼接过了:“你都问了八百多遍了。那么舍不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呗?”
司命连忙摆摆手,一连退了几步,生怕白堕将她掳了一同去了:“不了不了,以我现在仅剩一成不到的法力,起来真打怕是连铸水那小子也打不过。你也知道我最怕死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借着司命笔帮帮你。那布包里有不少药草,必要时应该能起点作用。若有什么事,仍用传音术联络。”
白堕哼了哼作生气状往前走:“果然交友不慎。你这般怕死的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好啦,时间紧迫,不跟你贫了,再不去欢伯怕是真的连渣都不剩了。你便在这里好生候着,最好能找到修复司命书的方法。有什么事我会再与你联络。”
司命看她真的要走了,一开始的笑颜变得有些沉重,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吐出了四个字:“保重,勿念。”
她何尝不想帮白堕,奈何自己如今身份特殊,还是不去为好。
白堕点点头,回头对她绽放欢笑:“知道啦,你也是。”
说罢,也不等司命反应,腾云便走了。
司命摇摇头,明明比谁都难受,还总是装出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情之一物,当真是个伤人的东西。白堕与术华的将来,就看两人的造化了。
手中金光一现,她手中出现一本无字书,注视白堕离去的方向良久,司命缓缓地踱步回去了。
海上的风景总是美丽的,不论是艳阳高照还是风雨倾盆,不论是风平浪尽还是波涛汹涌,海总是能以其独特的视觉和博大的胸怀赢得众生的赞叹和注目。
但白堕此时可没心思注意眼前这美好的海景。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她踩住一个五官全无的黑衣“人”的脖子,目光中满是威胁,那“人”身子瑟瑟发抖,想来是怕极,却倔强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而在白堕身旁,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这种怪物的尸体。
“你说是不说?说了,我可饶你不死。”眼前这个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了,白堕放缓了神色,有些利诱道。
“呵呵呵呵……”那怪物发出了一串不知是哭是笑的恐怖声音,那声音久久不散,在他的皮层下回想,不断地有回音。就连白堕这般见多了恐怖事物的人,面对着这怪异的“脸”和听到这声音,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杀了我吧,终归我已经没有了活路。”那怪物说道,有些决然,有些痛苦,更多的,却像是解脱。
白堕思忖良久,方才那些也是这样,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的?竟宁愿死也不愿供出主谋。再杀也是无益,还不如好好利用它一番。
“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主人,让他好好候着,不日我白堕定将他势力之处踏平。”她克服心中的恶心感,紧盯着那怪物的“眼睛”处,狠狠说道,将它放了开来。
没想到,那怪物一得空隙,竟想也不想地将它身上的黑衣扯掉,整个“人”都暴露在初升的阳光之下。
阳光像是火球一般,迅速将附着在它身上的外皮烧成了飞灰,里面完整的躯干一丝不漏地呈现在白堕眼前。
白堕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副怎样的躯体啊。
没有一丝血肉,只是一副完整阴深的骷髅架子,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分外恐怖。它胸腔处有一颗如干缩黑瘪的心脏,用一根不知名的带状物连着肋骨,跳动的幅度几乎浅不可见,但很快,这颗瘆人的心脏也很快化成了烟灰。它痛苦地摆动着身躯,发出奇怪至极的声响,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可忍受的折磨。
那骷髅架子慢慢地将干枯泛黄的手爪伸向白堕,白堕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怪异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指尖处微微泛着紫黑色彩的指骨已伸到了她的眼前。
不好,有毒!
她刚想向后退,那怪物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挣扎着很快在阳光中消逝,再无一丝痕迹。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想不明白是谁会在这时候出现帮她,但当她看到那人的脸时,白堕只觉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云梵帝君?!”她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八度,整个仙表现得比看到方才那般吓人的景象还不淡定。边说还忍不住揉了揉眼,心里只期望着自己是夜不成寐出现了幻觉。
对面的人却笑得很开心地跟她摆了摆手:“上仙,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白堕:“……”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费尽心思想保得他们的安全孤身下界,甚至用了凰女希望他留在仙界,如今他却一脸无辜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好心情地跟她打招呼?还踱来踱去欣赏美景?
纵是白堕平日里多能粉饰太平装得云淡风轻,此时也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没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