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远离世俗的海外,有一座以其神秘和幽深而闻名于世的仙山无尽。
无尽山虽被世人所知,但真正见过它真面目的人却屈指可数,只因它被波涛汹涌,难以逾越的寂灭海环绕,后者暗沉的海水将这小小的仙山层层包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使百草山变得隐秘而难以察觉,若不是修为高深之人,绝不可能发现它的所在。
而寂灭海之所以被称为寂灭海,不仅是因为它暗沉的海水,更是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张狂的脾气。凶猛的海水数万年如一日地拍击礁石,溅起一层层如碎玉般的浪花,波澜壮阔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若只有这道天然的屏障,还是不足以将如过江之鲫般的求访者拒之门外的,起到真正作用的,是被人为置于以海岛为中心向外扩张五十余里的结界。如果没有身怀异术或有绝高的修为,就算无尽仙山就在他们眼前,求访者也只能与之失之交臂。
但寻常求访者的名单里,可永远不会出现白堕二字。
站在微有些晃眼的阳光下,白堕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座四面环海的仙山。
周围的结界于她来说像是无物,呈现在她眼前的无尽,与世人所见大不相同。这座不不及蓬莱十分之一大的小海岛,在海浪激起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显得分外神秘。
大抵是远了些的缘故,待走近看,眼前的景象又与方才不尽相同——阳光下,远山就像被清洗过一样,青翠欲滴,山上 繁茂的树木也看得更加清楚。有趣的是,就连原本暗沉无光的海水也变得清可见底,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映着炫目的光,方才还浪潮汹涌如暴君一般,此刻却变得温顺如酣睡的小孩。整座仙山一扫刚才的澎湃。变得祥和起来。
山中悠悠传来悠扬悦耳的笛声,那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在寂静的小岛里缓缓地飞升,和着云丝曼妙轻舞,传到白堕的耳朵里,她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幅绚烂织锦的灵动画卷。
清新如天籁的笛声倏止,一个好听的女声远远传来:“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不进来,莫不成是要我出去接么?”
那声音夹着缥缈的回音,远远听来不太真实,令人觉得如在幻境。
她还是这般嘴里不饶人啊,白堕摇摇头,腾云向前,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条由沙石铺就的小道,小道两边,是形形色色颜色各异的花花草草,它们迎着海风轻轻摇摆,似是在欢迎她的到来。她摸了摸身旁一株开得灿烂的粉色小花,那花竟像害羞了一般,马上缩了回去,久久没有再开,让白堕有些哭笑不得。
“照你这般赏花玩草的步速,太阳落山之前是见不到我了。”就在白堕难得起了玩心蹲下去观察小粉花的时候,清亮的女声又在她耳边响起。
白堕努努嘴,同样是独居三万年,这语气怎么比自己的幽怨上一万倍,想见我就说嘛。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这次倒是乖了,只目不斜视地低头腾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用白堕说不上明的树搭建而成的木屋。
除了屋前的一座小亭子,木屋周围荒芜一物。亭子由沙石砌成,亭柱上还有些海中的贝壳嵌入其中,在阳光的照耀下闪亮刺眼,分外好看。
但再怎么耀眼,怕是也敌不过那个亭中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白堕,面朝大海,一身粗布麻衣穿在她的身上,却无一丝粗鄙,反而多了些宁静与淡泊之气。她一头青丝随意得用一枝枯木的小小枝桠缠绕,竟平添了几分特别。她端坐在石凳上,素白如玉的双手撑于颔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并未注意到白堕的到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从背面上看,她整个人都是淡淡的,几乎要与眼前的平静山水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让她回头,好看看她是否有着与背影相称的绝世美貌。
白堕似乎见怪不怪,只径自走了过去,嘴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女子突然回过头来,但见她肤如凝脂、杏眼桃腮,清亮的眸中似乎堆砌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一回眸如花树堆雪,整个人秀丽绝俗,清雅无比。
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怎的这般慢。”声音似有怨气,她女子如少女般清透的脸上也染上一些红晕,映着远处的美景,更显迷人。
白堕在她身边坐下,略有不满地看着她:“怎的说我慢了?从仙界下来自然是快,但你这四处移动的旮旯地儿可是不好找。自传音给你至今不才半个月么,还怪起我来了。”
女子无奈地笑笑,也就在他们眼前,白堕才会有这般无拘的表现,她的小女儿神态,自己可是越来越难见到了。
“好好好,不怪你总行了吧,不过这无尽山五百年一移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可当真怨不得我。”女子声音温和,如
姐姐般对白堕笑得宽慰:“喏,知道你累了,虽然有辟谷之术,偶尔试试这个也无妨。”
一个已经被处置妥当的椰子凭空出现在白堕手中。
“……”白堕无语半晌,想了想,能吃到她为自己准备的东西,也算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福气,当下也就受了。
喝了一小会,多日奔波疲累感消逝不少,虽然是神仙,有时候,实质的东西确实比法术好上太多。
女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喝,丝毫没有经久未见的陌生感和距离感。白堕也由得她去了,只是看她如今这般穿着,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激起多少层浪。
“你怎的穿成这样?”虽然还是很美很养眼,但毕竟与她身份不符啊。
女子瞪了她一眼,道:“你竟也在意起这些俗事来了。我跟你说,这还算正经的,要不是知道你要来,这麻衣我都不想穿。反正我都记不起有多少年没人来了,一个人无拘无束的多好。”
白堕心里叹息,她扶了扶额,有些无奈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随性虽好,到底还是不能有失身份,若是有人碰巧进了来呢。”
毕竟,你可是如今天上地下仅存的一位神啊。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神界唯一的神——司命。
司命却是嗤之以鼻:“进来便进来,开心便罢了,理别人作甚,你就是被太多东西拘束,才会活到如今这般可怜的样子。”
白堕愣了愣,良久没有说话。
司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恨话一出口便难以收回,她虽见证了无数的人世沧桑,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却基本是一片空白,哥哥们走后,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白堕和术华几个。此时她内心懊恼,白堕此番景象她最不愿意看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弥补,只能略带尴尬地说道:“白堕,你莫要生我的气……”
“哈哈。”白堕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把司命吓得不轻。
“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这般好骗,哈哈哈哈哈。”白堕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素手指着司命,笑得眼泪都几乎要出来。
司命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听她这么一说,便以为白堕真的是在骗她,只气呼呼地将头扭了过去。那么久没见,还是像以前那般喜欢捉弄她,真是气人。
她却没看见,在她转身过后,白堕的眼角,却真的滑下泪来。
她怎会不知司命方才的话只是无心,与她相交多年,司命为人处事的方法她也知道,这个外人看起来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其实只是在她哥哥的羽翼下无忧成长、备受宠爱的小妹妹。她看尽人间生死和朝代更迭,手中一本司命书掌管天下万千生灵的命数,但同时,在她用神秘和高冷伪装起来的外表下,跳动着的仍是那颗不染世俗的心。
所以,她怎么会怪她呢,但是有句话说,无心之话最是伤人,她不怪司命,却怪自己。只因司命所说,正是让自己如今都接受不了的事实。
那个以前无忧自在,随性洒脱的白堕早已在爱与恨的消磨中化为飞灰,如今的自己,苟延残喘,费尽万般心思,仍求不得在乎的人的安全,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白堕内心苦楚,但更不想真的让司命生气,只能假装后悔:“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便是了。别生气了可好?我可是给你带了好酒过来呢。”
一听到好酒,司命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回过头来笑得比路上盛开的花还灿烂:“不生气,不生气。”
白堕深深叹息,凰女是,这个岁数比她大了十轮不止的司命也是,怎的跟她们说话,总感觉像是哄孩子般。
“可不是现在喝。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且问你一句,你可知道欢伯的下落?”
司命脸上的光彩慢慢黯淡,她摇摇头:“若是还有司命书在,我要知道他的下落自是易如反掌,只是司命书是天地自行而生,那日它元神消散护了我,要再重生,只能慢慢等它自己将碎片聚集了。”
“若非如此,那日遇袭我又怎会身受重伤,怎能容得魔界这般猖狂。”